第79节(1 / 1)

卓清潭萎靡虚弱的靠在椅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昏昏沉沉的陷入了梦境。

也不知她是真的睡着了,还是终于因为体力不济,而彻底昏沉了过去。

片刻后,房门却忽而轻轻打开,打破了一室静默的空气。

一道修长的身影,逆着门外晌午过后的天光,光影斑斑,再次出现在门外。

谢予辞站在门口,沉默注视着倾倒于坚硬的、不甚舒适的沉木椅上,那个毫无知觉的女子。

他目沉如水,神色肃穆且复杂。

晚青的忧虑

当年仙山岱舆一别,谢予辞本以为他与太阴幽荧之间,从此便是死别了。

不成想到,他们二人居然还会有一天冤家路窄,相逢于这世间。

只是,昔日那位高高在上、手可通天的堂堂九重天帝君,如今却变成了一个身残病弱、前尘尽忘的凡人。

还落在了他这个“大魔头”手中。

这可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好个天道好轮回。

若是九重天上那位圣神帝尊太阳烛照知道了,恐怕是要气得携带九天玄雷和三昧真火临凡,与他打个天翻地覆、不死不休方止。

只是谢予辞微微蹙眉,似有不解,此事说来倒也有些奇怪。

九千多年前,九重天上堕神汀畔,殉神钟碎裂成尘的声音震撼三界,响彻九州八荒。

而太阴幽荧昔日那般情状,分明确实已入死局。

她是活生生在他眼前拔出神骨、元神尽散、消亡于世的。

在那种情况下,若她不曾魂归混沌、还能获得一线生机,必然是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做了什么。

可是,既然太阳烛照费尽心思、历时了近万年才令太阴幽荧重新聚起一丝神魂、转世轮回、再生于世,那么按理说,太阳烛照必然对其小心看护,再次渡她成仙才对。

怎么会对她此生境况不闻不问,坐视她变成如今这般灵脉大伤、瘦骨伶仃的模样?

甚至,他自无妄海钧天崖秘境破结而出至今已近半月,并找到了机会再次接近她,这样太阳烛照都会坐视不理吗?

这太过不合常理了。

谢予辞皱眉思忖,莫非是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被迫闭了那种不到时日、不得而出的死关?

因此未曾料想到,太阴幽荧居然这么快便再次聚起神魂转世投胎,更不曾想到自己会因为她的转世之身接近了钧天崖秘境,致使秘境结界破裂,自己提前破境而出?

若是这般,那便都说得通了。

他微微挑眉,步入房间内,默默站定于沉香木椅前。

然后,垂首静静看着似乎哪怕是在睡梦中都微微蹙着眉心、十分不安的卓清潭。

谢予辞在一片寂静中,忽而轻轻挥了挥右手云袖,将他的右手二指悬空并于她额前,然后缓缓将一道神力打入了她的眉心。

那道神力所到之处,卓清潭攥住自己腰间原来悬挂琅琊玉、现在已空空如也的腰间那双痉挛的手指,忽而松弛了下来,她睡梦中尚且紧蹙的眉心也渐渐打开了。

被谢予辞的神力所控,她的意识彻底沉寂,这才得以不受梦境所扰,寻一份好眠。

谢予辞微微弯腰,十分轻松的将她横着抱起。

他走到房间尽头的床榻畔,将她轻轻放下,然后勾起床上叠的整齐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并将四个背角向内侧扣紧。

谢予辞有条不紊、面无表情的做完这些后,旋即毫无留恋的转身向门外走去。

待走出房间后,又紧紧的仔细的关好了房门。

做完这些,他转过身来,目光无悲无喜的与院落角落静立等候他不知多久的晚青对视了一眼,然后用眼神示意她跟他离开。

晚青同样沉默的跟跟他离开倚凇居,直到二人走到破月小筑中接待外客的外院中,谢予辞方才止住脚步。

他没有回身,亦不曾转头,只是淡淡的陈述。

“你有话说。”

晚青沉默一瞬,忽然问道:“主上她,当真是她吗?”

这句话说的模棱两可,晚青虽未指名道姓,但他们二人却都明白其中的“她”究竟指的是何人。

谢予辞微微停顿,片刻后轻轻颔首,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嗯。”

晚青蹙眉,似乎是十分不解。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主上,会不会是您搞错了?”

谢予辞却轻轻摇了摇头,嘴角略带一丝怅然的微嘲。

“断不会错,她便是是化成灰,我都认得。”

晚青却还是蹙眉摇头,不甚赞同的说:“主上,这世上相似之人何其之多。您最初不也曾误以为灵蓉便是您曾经在凡间所遇的那名叫‘虞阑’的女子转世吗?

说不定这个卓清潭,也只是与往圣帝君容貌气质相似之人而已。虽说上神形貌多有讲究,但往圣帝君当年毕竟早就”

早就已经神陨道消,死的不能再死了。

谢予辞缓缓转过身来。

他衣袂翩跹,迎风而立,神色淡漠却自信满满。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但是她,我必不会错认。更何况,当初我那四分之一神力和神魂之所以能破阵而出修成此身,便是因为卓清潭当时身处钧天崖秘境附近。

我当年是被谁所封印,不需赘述,你应当也知道。

这三界之中,除她以外,再不会有人能令往圣帝君太阴幽荧神骨所化的秘境结界动荡不安,将封印沉睡中的我惊醒。”

晚青沉默良久,忽而一针见血的道:

“主上,若她当真便是帝君,那你便更加不应当与她有所牵扯。上一世她害得您还不够惨吗?即便是临死前她都要摆上您一道,将您封印了九千多年。

若不是此番机缘巧合,恐怕此时此刻,您的神魂还被一分为四,永困于四大秘境中不得出。你为何还要将她带在身边呢?”

谢予辞微微一顿,片刻后,却忽而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再者说,如今她这般模样,莫非你还担心她能对我不利不成?便是我与她二人之间当真会有一人有危险,那个人,也必然不会是我。”

晚青却十分不给他面子的偏过头去,淡淡道:“那可就不一定了。”

“嗯?”

谢予辞挑眉看向她:“你在嘀咕什么呢?”

晚青静了一瞬,旋即破罐子破摔的再次转过头来,定定回视谢予辞,坦言道:

“晚青也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人活于世,其实有没有危险,与力量的强弱并没什么必然联系。往圣帝君即便是如今这幅弱不禁风的模样,也是拥有伤害主上的能力的,不是吗?”

她丝毫没有理会谢予辞已经渐渐冷下来的俊颜,缓缓继续道:

“主上,这么多年过去,你心里何曾放下过她?从来都是你自己赋予了她可以肆意伤害你的权利。你每每面对她便好似失了神志,这让晚青如何能不担忧?”

任人攀折,岂不快哉

谢予辞却冷冷一笑,他“嗤”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道:

“你想多了,伤我?她现在于我而言,便如同玩物一般。

试想一下,一个前世尽忘的高岭之花,而今却沦落尘埃、任人攀折,岂不快哉痛快?

我不过是在与她虚与委蛇罢了,你实在不需要担心这些。”

晚青闻言微微皱眉,她细细打量谢予辞此时脸上的表情,片刻后似乎终于相信了,或者说,暂时放弃争辩了。

她沉声问道:“主上,你此言当真?”

谢予辞跳了挑眉,笑曰:“自然当真,我何时骗过你。她当年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以虚情假意的片缕温情,令我自困海外仙山避世而居,以达到她身为天界往圣帝君的责任使命。

又与太阳烛照那厮合谋,打散我之记忆、封印我之神力,将我打回原形神胎,历经九百年艰辛再世而生。

其后,欺骗我利用我,将我教化成了九重天上一只听话称职的走兽一般,企图欺瞒我一世,让我沦为他们上神手中的牵线木偶和玩具。”

他出神的看着此时忽然落于掌心的一片萧索的落叶,一字一句道:

“她做过的这桩桩件件,我谢予辞,绝不会忘。”

晚青静静看了他一瞬,忽然问道:

“主上,若你当真是这般想,那么要折磨、报复、戏弄她,其实十分容易。只需将她关押在破月小筑的囚室中即可。

因何还要将自己的房间都让出来给她来居住,还让我们准备兖州当地的美食美酒,晚上为她接风洗尘呢?”

谢予辞缓缓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怎么?你担心先前我所言具是我的托词不成?还是说你担心我对她心软了?

别闹了,我之所以会如此安排,自然是因为只有她才能化解四大秘境中封印住我神力的结界。我此时尚且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只能徐徐图之。”

晚青却皱眉不解:“若是如此,那我们绑了往圣帝君去九晟山的冥王沟和崇阿山的太虚秘境便是了。主上何需这般委屈自己,还要做戏于人前?”

谢予辞淡淡笑了笑,然后轻轻摇头道:“四大秘境中的阵王法阵,便只有卓清潭心甘情愿进入时,才能被化解。

而她的骨头素来硬的很,这你应该不是不知。哪怕转世为人前事不知,依然是那副宁折不弯的性子。

若是威逼胁迫于她只怕她届时宁可玉石俱焚,也不会让我们如愿。强硬行事怕是行不通的,反而会适得其反。”

晚青微微一顿,她沉默片刻,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若是这样那倒是不太好办了。往圣帝君虽然道貌岸然,但的确刚直不阿。

若是她不愿,只怕即便是圣神帝尊都拿她没有办法的。如此看来,便只能如主上所言,徐徐图之、以行其事了。”

谢予辞随手丢掉那枚落于掌心的残败落叶,然后伸手轻轻摆弄着庭院中一颗苍松,几瞬后,他缓缓道:

“此事说来简单,实则也非易事。卓清潭虽对前尘诸事具是不知,但她素来冷静多智。此时怕是已经对我起疑,生出了警惕之心。

不过此事,我心中自有成算,你也不需过问太多,只需要按照我的指令配合我即可。”

晚青闻言立即肃容正色,结印一礼道:“是,主上。晚青定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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