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转瞬想起那个几年来不论寒暑,皆默默陪在身边、沉默寡言的女子,又瞬间有了一丝勇气。
往圣帝君被少年的质问引得片刻怔忪。
她定定的看向神色挣扎的钧别,半响才道:“便是她当真如你所说那般的好,但若她心中无情也无你,便绝非你的良人。”
她轻轻说:“钧别,别犯傻。”
钧别倔强的正视帝君的眼睛,带着一股少年特有的倔强。
“帝君,她未心悦于我,是因我不够好。所以帝君,此为我之过,非卿之过。心之所向,便觉安宁,绝非犯傻。”
少年此生第一次经历的这份情感,在几年时光里,在同甘苦、共患难中,来得如此浓烈又坚决,热诚又坦荡。
他跪在帝君跟前,坦坦荡荡。眼中光芒之盛,一时之间,即便是往圣帝君也失语无言。
片刻后,往圣帝君似乎终于下了决定,她收回放在少年脸上的视线。
然后挺直纤瘦却挺拔的腰,右手微微拄着下巴,阖上了双眼。
她沉声道:“出去。”
钧别微愣:“帝君?”
往圣帝君却没有再看向他,轻轻道:
“出去吧,本君累了。”
钧别一怔,他细细看着往圣帝君小巧的下巴和下颌线分明的侧脸,果然见帝君此时的脸色不是很好,只当她是真的累了。
于是,他立刻起身,结印于胸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是,帝君,那您先休息。钧别这便去沐浴更衣,再为帝君准备‘三瀛朝露’。”
“不必。”
往圣帝君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几乎掩饰不住的疲惫与怅惘。
“本君闭关尚未结束,你也不必再来。”
钧别这回是真的愣住了。
他正在施礼的手停在半空,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
往圣帝君却阖目继续淡淡说道:
“凡界历练既已结束,那便该去九重天历练历练了。你休息几日,自去嘉荣处拿上濯祗仙宫的手令,便去堕神汀任职吧。”
“帝君?”
钧别微微蹙眉:“您是要赶我离开濯祗仙宫吗?”
往圣帝君微微摇头,轻声道:“只是去历练。”
钧别却有些倔强看着上首的往圣帝君,他一时没有忍住,脱口而出。
“帝君,可是因我动了凡心,所以帝君要赶我走?可您之前明明说过,九重天并不限制仙界众仙情感,更何况钧别此时还不是仙官。”
这回,往圣帝君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静静看着他,眼中是一股钧别此时根本读不懂的哀默和苍凉。
“你凡间走了一遭,已然懂得世间八苦,于修身修道有所感悟进益。
本君令你再去堕神汀历练一番,想让你再看看,那些三界中犯戒作恶的罪仙恶妖之过往,明了他们心中的偏执与执念,再去修一修你的心。”
钧别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往圣帝君用如此冷漠的语气与他说话。
“钧别,你的心乱了,乱在了不值得的人事之上。本君不阻你有情,但情之错付,实在于人于己都无益。”
她似是终不耐再与这倔强的少年纠缠,轻轻一挥手。
“嘉荣。”
殿外嘉荣上仙立刻感应到上神神喻诏令,她快步入殿,躬身结印施礼。
“帝君。”
她仆一入殿,便因殿内僵持着的古怪气氛微微一愣。
但是不待她多想,上首高台神座之上,往圣帝君已然发话。
“送钧别去堕神汀吧。”
“什么?”
嘉荣上仙大惊失色,她连忙跪下。
“帝君息怒!钧别可是言行不当冒犯帝君?可是帝君若要罚,便在咱们濯祗仙宫处罚吧,请您开恩不要送他去堕神汀受罚。”
钧别默默无语。
往圣帝君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极轻的叹了口气。
“此非降罪,本君已下令喻,令钧别去堕神汀历练,便去堕神汀做神殿神官。”
“啊!”
嘉荣上仙这才舒了口气,她立即笑道:
“原来是这样,堕神汀直属圣神帝尊,负责抓捕惩治犯戒罪仙,是一个九重天众仙人人尊敬的好去处。果然,还是帝君为钧别思虑良多。”
钧别却突然开口道:“我不想去。”
嘉荣上仙一怔,反应过来后立刻转身斥道:
“钧别!不可放肆!在堕神汀神殿任职,地位何其尊崇,你莫要辜负了帝君的苦心。”
往圣帝君静静看着不远处倔强的仰着脖子、僵硬着身体的倔强少年,突然开口:
“那若是本君非要你去呢?钧别,你可要违本君之命?”
钧别顿时一僵。
他似乎内心在激烈的挣扎翻腾,但是良久后,他终于还是轻轻松开紧紧攥住的手掌,躬身施了一礼。
“钧别不敢。”
嘉荣上仙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好。”
往圣帝君定定注视着钧别还有一丝不甘和难过的脸,转过头看向嘉荣上仙。
“嘉荣,带上濯祗仙宫的手令,也不必择日了,便是此刻。你亲自,送他去九重天。”
嘉荣上仙微愣,她下意识为钧别说情。
“啊,可是帝君,钧别这才刚刚从凡间历练归来,是否留他稍作——”
“你们退下。”
往圣帝君轻轻合上眼睛,打断了她。
这,便是往圣帝君的答案。
嘉荣上仙咬着唇,然后轻轻道:“是,帝君。”
钧别也沉默了一瞬。
片刻后,他还是缓缓弯下双膝跪在冰冷的白玉地砖上,依礼面朝玉阶重重叩首。
“钧别领命,此别经年,请帝君多自珍重。”
斯人已逝
许是因为往圣帝君的一半神力,如今都在钧别身上。
因此,卓清潭居然发现自己在幻境当中,可以任意切换到帝君和钧别二人中任意一人的视角。
钧别拒绝了嘉荣上仙陪同他一起去天界的好意,自行带着濯祗仙宫往圣帝君的令牌,施法赶赴九重天堕神汀。
从此,他成为了一名堕神汀的神殿神官。
他心中既挂念凡间不知所踪的虞阑,又惦记往圣帝君的身体,他犹记得自己离开时,帝君似乎神体便略有不安。
九重天之上一日,岱舆仙山与凡间便是过了近乎一年。
钧别在天上每任职一日,便等同于错过心中最最重要的两人的一年时光。
因此,他心绪有所牵挂,始终无法安宁。
在钧别在九重天任职的第十天,他已然心中犹如杂草丛生。
虽然每日的差事都一丝不苟的在做,但是却始终难以静下心来,每每十分烦躁。
帝君虽然神体有恙,但是帝君乃天地造化的上古神明,神法无边,又有濯祗仙宫中众多的上仙仙娥侍候照料,想来也无须他过多担忧。
但是,虞阑却不同。
她只是一个凡人,一个会经历生老病死的凡人。
他与虞阑分别之时,虞阑在人间已约二十多岁的年纪。
而今,天上一日凡间一年,他上天已经是第十日,只怕佳人如今已过而立之年。
也不知阿阑她如今可还安好,是否依然孑然一身、孤单前行?
还是,她已然遇到了心悦之人,与其婚配生子,携手同好?
一想到后面那种可能,钧别便觉得心中有些焦躁。
帝君说的对,他已生心障。
但是,他却不是寻常天官仙君,而是堕神汀神殿的仙君。
神官责任深重,无令不得轻易离开九重天,更勿论去凡间寻找虞阑。
这场日久生情、又无疾而终的恋想,令他牵肠挂肚,愁思满怀。
然而,但他还没有机会过多去体会那种少年初尝情愫的难捱,嘉荣上仙却已在钧别上九重天的第十一天,带给他一份噩耗。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