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姑娘援手,姑娘也是修道之人?”
他离开岱舆至今,也遇到过一些凡间修仙门派的弟子们游历修行,但是凡间的仙门弟子大多性情倨傲,衣着考究。
少有仙门弟子如此落魄。
是的,任谁也不敢设想,三界中如高岭之花一般,永不坠下神坛的往圣帝君,其实十分不适应凡间的生活。
她是第一次在凡间滞留如此之久,也是第一次在凡间时用的并非自己的真身神体。
往圣帝君自己的神体自然不畏风霜雪雨,但是这具用一丝帝君元神所化的凡人身体,自然与她的本体相差如同天地之别。
往圣帝君的真身不需饮食、也无惧风霜,但是这具身体却不行。
而且它的主人天气严寒时记不得加衣取暖,饥迫交加时记不得加餐进食。
——导致这幅本就幻化得十分寡淡的凡人的样貌,几个月下来更是被帝君自己“糟蹋”的更加憔悴。
钧别不由得心想:这姑娘气质如此雅致出众,却似乎过得好生落魄。
往圣帝君闻言轻轻点头,算是回答。
“我是散修,并不曾加入仙门。”
“散修怪不得。”
钧别蹙眉看她,又笑了笑。
“不过,虽然姑娘的功力略薄弱了些,但所用仙法却十分高明。”
往圣帝君却淡笑着摇了摇头。
“并非我施术高明,只是你错看了此妖真身,因此被她寻了间隙险些逃走。”
钧别看着已经被捆妖索紧紧缠住的狐狸,皱眉问道:“这不是吸人精气的妖狐吗?”
往圣帝君轻轻摇头。
“她虽是妖狐,却非普通狐妖,乃是四瞳妖狐。
四瞳妖狐的每只眼中均可化出双瞳,而其双瞳中施展的障眼法,可迷惑人心,让你看到她想让你看到的景象。”
钧别若有所思的点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方才我分明看见自己已困住她了,但是几瞬后又发现捆妖索上空空如也,居然是幻术。
我曾在典籍中见过这种妖,没想到四瞳幻术如此之强。”
“破解之法其实很简单。”
往圣帝君结印施法,封住了那四瞳妖狐的第二双瞳孔。
“只需不看她的眼睛,或者封住她的第二双瞳孔即可。”
钧别用脚勾起地上的困妖锁,将妖狐收入自己的法宝中,笑着道:
“原来如此,是我先前大意了,居然将她当做了寻常妖狐。”
他收好狐妖后偏头看着往圣帝君,笑问:“还未请教,姑娘的姓名。”
往圣帝君唇边的淡笑微微一顿。她下意识看向四周,目光所及不远处,便是一株开得极其灿烂的蓝色“虞美人”。
于是,她轻轻道:“虞阑。”
一直默默看着幻境故事的卓清潭此时轻轻“啊”了一声。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虽然此处与她所在的时空略有不同,但她细看此处山脉走势,确实是几千年后的宿风谷无疑。
这里居然就是不知多少年前的宿风谷前身!
只是,此时这个山谷还没有名字,更没有结界秘境,只是寻常一处凡间山谷。
“雨蓝?”
钧别若有所思的说:
“可是‘雨诺芳芬净洲沉,水蓝平阔一争春’的‘雨蓝’?”
往圣帝君:“”
她沉默一瞬,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非也,是‘虞美人’的‘虞’,‘夜雨阑珊’的‘阑’。?”
钧别“哈哈”一笑,他尴尬的挠了挠头。
“好名字,对了,我叫钧别。”
正在此时,他突然注意到面前的女子漏在外面的手指已经被夜风吹得通红,于是不禁皱眉道:
“虞姑娘,已经是深秋即将入冬时节,姑娘虽为道门中人,但穿得还是太过单薄了些。”
往圣帝君此时所穿,还是她刚刚来凡间时所带的那几套夏季的道袍。
虽然道袍洗的极其干净,甚至已经微微发白发旧。
但是,既是夏天的单衣,终究也只是单衣,秋季白日里穿着倒还好些,到了晚上穿着便太凉了些。
往圣帝君微微一怔,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道袍,然后才道:
“中午出门时,天气还好。”
因此,便没有多穿一件。
钧别闻言笑了,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笑容里十分有温度。
“姑娘除妖能力不俗,却不太会照顾自己。这点倒是与我家帝我家主人有些相似。”
“主人?”
往圣帝君蹙眉,微微偏着头看向他。
她从来都不喜欢钧别称呼自己为“主人”,他们是平等的,永远都是。
钧别却被这凡人女子的一眼看的心头一紧。
不知为何,这个名叫“虞阑”的姑娘明明容色十分寻常,但是当她那一双眼,微微眯着看向他时,却令他觉得心里一悸。
他状若无意的仔细看了她一瞬,并未看出什么奇怪,她的修为看起来确实只是个凡人修士,并非什么大妖大能。
于是,他解释道:“主人就是教养我长大,传授我仙门术法的人。”
不知为何,他居然会向这个初次见面的人解释这么多,就像是下意识对她有问必答一般。
往圣帝君闻言却微微皱眉。
“那也不应该称呼她‘主人’,她应该算是”
她思考片刻,轻声接道:“算是你半个师父吧。”
钧别却一怔。
“师父?”
对啊,这样说来,他确实是帝君亲自传道授惑教养长大,算是实打实有着师徒之实。
可是
他微微蹙眉思考,可是帝君的身份何其贵重?
混沌初开至今几万年来,在她座下受教的上仙无数,诸多神君都不曾被帝君收入门下,他又如何配得上称与帝君是师徒呢?
但是他转念一想,突然心里又觉得喜滋滋的。
可是,帝君与他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既然如今他身在凡间,这位虞阑姑娘又不知晓帝君身份,那他“放肆”一些,冒领了师徒之名一段时间,想来帝君也不会怪罪。
“嗯!”
钧别点了点头,笑容明朗。
“她就是我的‘师父’。姑娘不会照顾自己这点,倒是与我师父十分相似。”
少年慕艾,心生繁花
往圣帝君用十分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转开头看向别处,没再说话。
倒是钧别,此时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他出来已有几月了,其实心中一直十分想念远在岱舆仙山的帝君,只是一直没人可以倾诉。
此时谷中月下,面对气质体态均与帝君有那么一两分相似的凡人女子,他突然觉得十分亲切,像是打开了心扉般。
他面带微笑,略有些怀念的继续说道:
“帝师父她看起来无所不能,无坚不摧,好像什么都会,但却独独不会照顾自己。
侍女姐姐端上来的茶水放在那里许久,她都想不起喝上一口的,直至放得凉透了她也不在意,仗着自己不畏病痛,也不会叫人来换过,便只喝那些冷茶冷水。
所以,我每日只要得空,便要去师父座前为师父烹茶。”
他眼中闪烁着快乐的光。
“这样,师父被我提醒催促,就可以喝上一口热茶了。”
往圣帝君微微蹙眉。
他这说的都是些什么?
他怎么成日里,心思都放在这些琐事上了?
真是不思进取。
钧别却轻轻叹了口气,缓缓继续道:
“还有师父她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殿房中。她不是在观测天象,便是在不停耗费法力去维护灵力运转,好像永远有做不完的事情。
可是,我却不想见她活得如同一尊神像般,心中只有苍生却丢了自己。
于是,我便总是在她跟前缠着闹着、问东问西只愿她能再快乐一些,哪怕只有一瞬也好!我很多次看着她的背影,都觉得她似乎很孤寂。”
往圣帝君沉默的听着钧别的絮絮叨叨,片刻后却突然轻声道:
“你想多了,许是她生来便是如此性子,有些事已成习惯,便不觉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