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项英睁开眼睛,用一只手捉住衣襟配合他坐起来:“皮外伤,已经不出血了……”
“怎么可能!这么大的伤口不马上涂药会感染的。”
“我让你拿的东西拿到了么?”
“拿到了。”霍今鸿从身后摸出串钥匙,又看了眼身后确认守门的没有跟下来,“司令在顾团长那儿,没人看见我回去。”
“谢谢你……”
“哥哥,我这就帮你解开。”
“……别,一会可能还有人来。”
霍今鸿把钥匙和枪藏在不起眼的地方,又回来握住白项英的手,想抱着他又怕触到身上那血淋淋的伤。
“哥哥,你为什么不说啊?说付聘污蔑你,说信不是你偷的!”
“说了,没人信我。”
“别人信不信我不管,可他……”
“今鸿,还记得我说的地方吗?”白项英打断他,糊满血的嘴角和下巴使他说话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狰狞。
那是被霍岩山打的。付聘临死前把罪全推到白项英身上,霍岩山怒火攻心一口气连赏了他十几个巴掌,把人当场抽晕过去都不收手。
霍今鸿边哭边拿水给他漱口:“记得,白阳河水库往东半里洞子桥。”
“对……等天黑,过十一点钟去那找我。”
“可是你伤成这样还能脱身吗,要不趁现在外面人少我带你冲出去!”
“别哭,今鸿……没事的……”白项英用干净的那只手轻抚他的面颊,泪珠顺着拇指躺过虎口,晕开一点血痕,“我攒攒力气,等天黑了就能开锁出去。”
“现在外面是江奎跟小伍守着,奎哥向来睡得死……”
“快回去吧……别让司令看出来。”
霍今鸿又抽泣两声才逐渐安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再不走会给两人都添麻烦,可偏偏一刻都不想离开。哪怕在这阴暗潮湿,充满腐朽气味的地窖里,对方虚弱的声音依旧能带给他温度和希望。
“哥哥,逃出去之后我们躲哪儿呢?”
“青岛马上就要开仗了,他或打或撤,都没工夫追我们。”
“南边也在打仗,我们可以从天津走水路去内地。”
白项英低头咳嗽,惨白的面孔在灯光下晃动:“好……”
霍今鸿还是忍不住抱紧他,泪虽干但声音仍带哭腔:“哥哥,我会保护你,你走不动我就背你走……我有力气,也能找到挣钱的法子!”
“好……”
“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不会让人说你坏话。”
“好……”
布料勒紧伤口引发激痛,令粗布便服下的身体不住颤抖。白项英没有挣扎,任对方这么抱着自己亲吻厮磨,就像过去无数个痛苦的夜晚一样。
时间足以让一个羸弱少年变得强壮。霍今鸿从最初的蔫豆芽变得跟成年人一般高,他从白项英这儿学会了背书写字,人情事故,也学会了一些别的东西。
“终于可以走了,哥哥……”他闭着眼睛将脸埋进白项英的肩窝,血虽然难闻,但只要沾了对方的味道就是甘泉和安神的良剂。
“我爱你。”
白项英睁眼看着墙上的油灯。眼角干涸的血痂使他的视线里始终有一团雾,霍今鸿就在那团雾里,像个虚幻的冰冷的影子。
“我也爱你……”
1 从今天起你就姓霍
霍岩山第一次见到霍今鸿是在东河口临时布置的俘虏收容所里。
瞿金江早上咽气,事先安排好的人由顾长海带着直捣胶东游击队的大本营,不听话的当场打死,愿意被收编的暂且带至俘虏收容所等候发落。
霍今鸿因为是小孩儿,和女人一道被关进一处独立院落,门开的时候他正被名老妇兜头抱在怀里,两个人都在抖。
霍岩山叫人把他带出院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溜子。”
“大名。”
“没有大名,就叫小溜子。”
“你爸妈呢?”
“不知道,死了。”
小孩用两只手揪着破烂的衣服下摆,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霍岩山走到他跟前,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他。
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身子,显得一颗脑袋大而沉重,污秽不堪的短发结成块状贴在头皮上,露出半张同样污秽的脸。
——即便是作为在土匪窝里吃大锅饭混大的apa href=otot tart=ot_bnkotapgt孤儿,也有点过于肮脏了。
“把头抬起来。”
小孩依言抬头,然而两只眼睛却依旧往下瞄,像是不敢用正眼瞧人。
霍岩山盯着这张脸看了半天,末了松手问一旁的小兵道:“顾长海人在哪里?”
“回司令,顾营长带人往崂山方向去了,南边没看住,溜了波人。”
“让他别追了,先等着看看济南那边是什么意思。”
“是!司令!”
霍岩山又低头看了眼跟前的小孩:“你跟我来。”
霍岩山年轻时本是在吉林边境地带活动的流匪,袁世凯当上皇帝后革命党人在山东招匪讨袁,他为了讨口军饷主动归入青岛军阀刘庆年的麾下。
不久袁世凯倒台,一起从东北过来的兄弟不愿意给北洋军阀做事,大多回到崂山一代继续干老本行。唯有霍岩山审时度势带着一干心腹留在当地,凭借人脉关系周旋于军政府和土匪之间,逐渐混出了点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