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的晨风扫得梨花山的花瓣纷纷直落,一片粉白中玉衡仙君在自家门口踱着方步,来来去去走了数趟,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紧要的事。
他手把着折扇撑了又收收了又放,嘀咕了几日无非是存了个疑虑埋在心里。
“麻姑是个呆板的人,为何紫微宫那么多灵巧的仙童唯独选了她一介女流,这里头似乎有些什么蹊跷。”这个问题他越想越觉得古怪。
按说天庭能派个人下来伺候,对他也算极为照顾的了,只是从月老儿欲言又止打着坏笑的神情来看,他始终以为凡事被蒙在鼓里还是不太踏实。
玉衡颠着折扇又左思右想了一回:“此番受罚来得也可算古怪,胡乱借了个名头就把我扔到了这荒山野外。也无人告知我竟是要领什么罚受什么罪……”
他微昂起头,眉心略略的收拢了一些,“罚……削了仙力算不算得?守甚山头,磨甚脾气……若非遇到极其不能忍受的事,我往日的脾性虽算不得好,也差不到要特意为这个来费一番心思的……”
正当仙君寻思得有滋有味,抬脚预备再走一圈时,这脚下去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同,软绵绵的触感且还伴了个尖利的惊叫。
他极为迅速的收了脚,低头一瞧却瞬间展颜,含着笑意唤:“葵葵,你何时来的……”
“我……我,我怕扰了仙君的思绪,挨着仙君走了一小会。”
踮脚挠爪傻傻的望着玉衡,一日不见,这会儿又能与仙君说上话,葵葵很欢喜。
不知为何,见着仙君它竟有些久违的感动。但葵葵是只含蓄的兔子,它依然只是惯常的咧了咧嘴,乖顺的道:“只是方才一个闪神没留意,仙君抬脚及时,没甚关系。”
方才它一见着仙君就傻傻的贴在了人脚跟后,只顾瞧仙君,连转了数圈,视线却太过集中,一不小心就犯了晕,不意就到了人家的脚底下。这……没甚可抱怨,也委实让它不太好说出口。
玉衡半蹲下身,笑眯眯的向葵葵温言:“我以为还要过些时日才能再见着你,麻姑平素不多话,生性也比较呆板,本仙君正无聊得厉害,葵葵来得正是时候。”
他原本想伸出手来拉一拉毛团的小爪,半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负手收了回去。毛团白欣喜了一番,仙君站直了身,一时有些尴尬,便随便捡了句话问:“葵葵每次都来去匆匆,本仙君善忘,竟没问过你住得离这里可远不远?”
“不……不远,以前还有些距离,但……从今以后……”毛团一时高兴,忍不住原地蹦了蹦,尔后朝身后一指,笑道:“从今以后,我就住这儿了,做离仙君最近的那个邻居。”
它乐不思蜀的挠了挠脑袋,扯了仙君的衣角往它所指的那个小土坡挪过去。
玉衡被葵葵拉着,茫然的走到他屋子前头的小土坡前,那上头不知何时钻了个洞,洞口还散着新鲜翻动过的土渣,昨天睡觉前他还在这土坡边转了一圈,并不见有什么泥土翻动的迹象,且连个爬动的虫蚁都似乎没有看到。
他低头看毛团讶然,“这……是葵葵你打的?”
葵葵点了点头。
“一个晚上?”
葵葵再点了点头。
这是它唯一且仅有的一点点儿值得炫耀的本事。
虽然是短耳朵,小身板,但方圆五百里往上四百年,葵葵打洞的本领却从未被同伴们忽略过。
“天……天赋……又快又好。”葵葵显得有些害羞,支吾了半天才憋出这么句话,“长耳是这么说的,它说‘阿弥陀佛这是老天爷可怜你,你长得这么难看,若再不予你些别的本事,要活下去……难。’”
说到长相问题,葵葵又不由自主的“嗳”了口气。
玉衡有些惊诧,他不懂毛团突然就移居到了他的屋外头,还特意在一夜之间打了个洞,只是单纯要与他做真的邻居。
玉衡也有些歉然,他以为,对毛团说过的话,有些是作数有些是不用作数的,有些是真心,有的虽算不得假意,但也并不见得就是十分的情真意切。
比方邻居、友人、至交……这些称谓。
有本札记上说,与人交往贵在情分一词,特有的称谓中,有时不管这情分有或没有,或多或少,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只要能让彼此觉得更加舒适轻松,即便是暂时皮面上的相合,目的就已达到。
与人为善,言之有礼,方不易出错——作为交往之道,情分二字,有时候并不用太过当真……
他自以为领略得不错,但显然忽略了毛团是只兔子的现实。眼下它巴巴的望着他,让玉衡内心更有些忐忑。
他并未想过拿只兔子当友人;与它做不做邻居,他更是从未在意过。
因此玉衡感受到葵葵这片真心,隐约觉得不妥,只得极力掩住内心的不自在,笑了笑接话道:“长耳是谁?”
“一只……公兔子,嘿嘿。”毛团抖了抖鼻子,“耳朵很长很漂亮,是只正宗的兔子。”
“哦……那他定是与你玩笑,本仙君一直觉得……作为一只兔子,葵葵还是挺可爱的,至少……比嫦娥的玉兔更讨人喜欢些。”
这话着实不假,仙君与玉兔……也是有些渊源的,这个说来话长,暂且作罢。
“是吗?玉兔……嫦娥的玉兔传说是很漂亮的,仙君你又哄我了。”毛团扭了扭那团子肉,掩不住的高兴劲儿,往洞口里头拱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