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在医院中,最为兵荒马乱、生死交关的地方,不用说,自然非急诊室莫属。

在急诊室,每一个不同的科别被一小榜一小榜的分开,这里和便利商店一样二十四小时不打烊,只不过从没人想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

“病人出血不止,亟需缝合,快联络医生!”一张病患的床自他们面前匆匆推过,汪予睫和杨岭迅即闪到一边不妨碍通行,#x5c3d#x7ba1和平日一样人来人往,可今天的急诊室似乎飘荡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说真的,汪予睫并不喜欢急诊室。这里的气氛总是灰暗,来来去去的病人脸上尽是苦痛表情,她在intern到r2(指实习到第二年住院医师)的期间一直都在急诊室工作,可她从不曾喜欢上这儿的氛围。

今天救护车似乎出动得特别勤,刚刚才停过一辆,下一辆接着又来。然后一张病床被放下,伤者被推入急诊室──“交通事故,第二名患者,是八岁的小男孩!”一个护理人员口中的小男孩躺在急救床上,腿部以奇怪的角度扭转,他一身是血,像是极为痛苦的叫:“妈妈妈妈”哭个不停。

“这是开放性骨折。”杨岭一眼瞧出问题状况,他丢下汪予睫,上前问工作人员:“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多急诊的伤患?”

那人回答:“附近发生连环车祸,那里的医院容不下那么多患者,所以要求转到我们这儿来不过我们的人手也快不够了。”

才刚答毕,下一辆救护车又来。这一次的患者显然伤势严重许多。那是一个颇为年轻的少妇,她失去意识,嘴上戴着氧气罩,浑身是伤的被人推入。正接受紧急处置的小男孩看见了,哭着喊:“妈妈!妈妈”

“患者失去意识了!医生呢?有联络到吗?”

“医生在路上,但现在交通一片混乱,可能赶不过来!”

天!汪予睫望着这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再望向那名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妇人,知道眼下的状况不容她有任何迟疑,她推开杨岭,直接上前问:“血压呢?”

“血压测不出来!”

测不出血压她看向妇人肚腹上汩汩流出的血,瞬间煞白了脸。“应该是腹内动脉大出血,她需要紧急手术,我来动刀,帮我联络急诊室的医生,我需要签名!”

“喔好好。”回神的护理人员马上递上在救护车上所做的记录,汪予睫细细阅读着,问:“还有空的开刀房吗?”她问向急诊室的护士。

“急诊室的开刀房都满了!”

她当机立断作出指令:“好,送到第二手术室去!”第二手术室是一般外科所属,其中也有她专用的开刀房。

只见汪予睫头也没转,完全把杨岭撇在一旁。不过杨岭一点也不介意,他单手插口袋,摸了摸唇,转向一个护理人员问:“请问第二手术室在哪里?”

患者的状况紧急,在杨岭赶到第二手术室内汪予睫所属的开刀房时,汪予睫已完成开腹的动作了。

他抱臂,好整以暇的隔着一大片玻璃观察眼前这一切。汪予睫整个人被包裹在绿色的手术袍之下,只露出一双丹凤眼。那双眼显然没注意他的到来,只是一迳专注的直视着她眼下的患者,没有任何迟疑。

不否认,杨岭喜欢她这样的眼神。

患者的肝脏被一片血水所淹没,汪予睫不为所动。“肝损伤,受损的地方有两个。”她指出方位,开始下达指令:“出血已经止住,进入修补缝合损伤阶段。”

开刀房内除了器械相碰的声音和仪器运转的声音外,可以说是一片寂静。她细密的缝合着伤口,约莫三十分钟后,两个伤口都已缝合完成。“还有其它伤口吗?”她问向第一助手。

该医生摇摇头。“不,没了。”

汪予睫看向血压器,画面呈8060的状态,她略感不对劲;下一秒,病人的血压开始下降,她愣住,一旁的人员大喊:“等一下!病人的状况不对劲,血压没有回升,4020!出血还没止住!”

她厉目瞪向那名助手。“这是怎么回事?!”状况显示一定还有伤口未缝合,而他却轻率的说已没有其它伤口!

那名助手显然也被吓到,他有些结巴的:“可可可可是,我、我看过没、没有其它伤口啊”该死!“你给我抓好,我来找!”她不掩怒气,直接伸手翻动病人脏器,头上汗珠泌出,她忙叫护士擦去。在哪里在哪里究竟在哪里

整个开刀房内满溢着不安,有人叫出:“血压越来越低病人快撑不住了!”

“追加输血!”汪予睫几乎要咬断牙,刚刚那小男孩忍住疼痛哭喊着妈妈的画面在她脑中浮现,她要救她,她一定要救她,她非要救她不可──

就在这时,一阵铃声响起,所有人皆愣了一下,那是外部联络的声音。一名在外围的护士连忙跑过去接,她听着,然后有些困惑的向汪予睫道:“汪医师有一个杨先生他他叫你用pringle方法。”

杨先生杨岭?!汪予睫猛然抬头,看见杨岭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关注着这一场手术。他表情认真而严肃,汪予睫从未见过他这般表情。使用pringle方法她愣着,然眼下的状况分秒必争,她无暇迟疑──“好,就用pringle方法!”

基本上,进入肝脏的血管有肝动脉和肝门静脉,在解剖学上和胆管连在一起形成肝门三元体,一般为节省时间采用将肝门三元体一起夹住称之为prinele方法,而使用这个方法可以暂时止住流向肝脏的血流,以争取到更多的手术时间。

于是在一片血水中,她终于找到了那汩汩冒出血液的伤口──“给我吸液管!”收到指令,护理人员连忙动作,一旁经验丰富的护士早已准备好缝合器械,汪予睫说:“现在开始缝合。”

这一瞬,在场所有人皆松了一口气。一般pringle方法多用在切除肝脏病变处,是以汪予睫来不及想到也可以用在眼下这般状况,但是杨岭想到了。

病人的状况已稳定下来,汪予睫得以卸下一身紧绷的神经望向杨岭所在处──然而,他人却已经不在那里。

这一刻,汪予睫的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莫名的她有一些遗憾。

她脱下手术袍,走出手术室,却见杨岭坐在手术室外的等候区上,一派闲适的看着电视。

看到她出来,他说:“恭喜。”

恭喜什么?手术成功吗?汪予睫柳眉一抬,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可她知道,她是真的欠这个男人一句。

所以经过他时,她说:“谢谢。”

她说得很小声,可杨岭听到、也看到了──她的耳根简直比兔子的眼睛还红。

于是他浅浅笑出,汪予睫听到他笑,很不悦的。“笑什么?!”

这一下杨岭的笑更是止不住,可人在医院,他痛苦的捂住嘴巴。“我、我在笑”天!这个女人怎会这样可爱啊。

这样的想法一旦自脑海冒出,便似泡泡一般一颗接一颗的抵挡不住。汪予睫气苦,以为他在嘲笑她,气得转身便走,杨岭连忙止住她。“抱歉抱歉,我不是在笑你不对,我是在笑你,但我笑的是你好可爱。”

啊?这一下汪予睫的表情由气愤变成了不可思议,甚至连害羞的余裕也没有了,她直问:“你要不要到精神科挂一下号?”她一派认真,是真的怀疑他的脑子出了问题。

毕竟自小到大,形容她的字句她也听过不少,其中有好也有坏,但绝对没有“可爱”这两个字在她的人生中出现过。

她困窘的吐一口气。“我医院现在很忙,应该不能陪你参观了。”

她拨了拨头发,杨岭望着,一阵玫瑰的馨香在这个充满了消毒水味的空间中那样不容分说的占据了他的呼息。这是她的香气,他天天嗅闻,应当早已习惯,可不曾有个时候像现在这般,那样的占领着他的一切感官。

他怔忡,望着这个女人秀丽却不坦率的脸,内心一阵骚动。眼下的感觉太直接又不容否认,糟了他捂住嘴,脸上一阵热潮莫名涌上,天啊,不会吧?!

汪予睫奇怪的瞥他一眼。“杨岭?”

被她柔软的声音唤住,杨岭这一下更是心跳百分百。他忙抬手。“呃,没关系,你去忙吧。反正我已经看到我最想看的东西了。”他想看她动刀──这是他一开始便有的打算。

而她动刀的姿态也一如他所预料,那样的直接、认真而专注,她的目光纯粹,没有其它杂质,有的只是对生命的追求以及热忱。这样的目光极度吸引着他,只是他万万没想到

“是吗?”汪予睫淡淡抬眉,态度倒是很不为意的。“那我走了。”走了几步,她又转过身来。“你确定你不用去看一下精神科?”

不用!杨岭受不了,他没病没痛,生龙活虎,现在问题只在

天,他该不是对她有感觉了吧?!

杨岭不在家。

很好。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汪予睫从房间中走出,准确无误的迈向屋内唯一一台电视机所在处──客厅──前进。

“喵。”中间有障碍物出现,汪予睫跳开一步,捏着鼻子,作出闪开的手势。“嘘嘘,闪远一点。”可惜这一只可恶的畜生似乎自那一天之后就认定她是它救命恩人,对她的亲近可谓与日俱增。

可惜她一点也不高兴。

在把猫儿赶下沙发之后,她拿起遥控器,左右确认没有那个家伙突然冒出来的可能,接着打开了电视。

晚上十点,下集的节目刚巧开始。

节目中的主持人一男一女,其中一个男主持问道:“你在担任无国界医生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是让你印象深刻的?”

画面随即转向受访者──也就是令汪予睫这个视电视为无物的人,难得地按起遥控器来的始作俑者──杨岭──身上。只见他摸摸唇,思索了一会,声音清朗的道:“嗯,真要说来还真是太多了,一时讲不完”

汪予睫半是惊愕的望着电视,节目中的杨岭难得的作了造型,头发干净又精神,身上一件白polo配上深蓝色牛仔裤,充分显现出他俐落飒爽的性格,一反他平日邋遢模样。

只能说,和平常那一副打扮随便的杨岭比较起来,她欣赏电视上这个多一点。

汪予睫本打算了不起看个十分钟,反正知道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就好了,想不到一看便是近一个钟头的痴迷。她听他说着一个又一个故事,广告歇一口气喝口水,可电视仍没关,节目开始,她又控制不住的乖乖坐了回去。

电视上的杨岭比生活上的他看来认真严肃许多,侃侃而谈自己专业的模样更是引人入胜。她望着,这样的杨岭她似乎不讨厌。

其中一则故事,就是有关照片上那个“断指”小男孩的──

“这个小男孩的名字叫wulu。”画面上放出一张张有关那个小男孩的照片,包含来求诊之时溃烂生虫的双手。“他是长子,有一个弟弟三个妹妹,有一天他双手溃烂的被送到我们医院来,我一给他检查,才知道他的手指没有一根是完好的。”

杨岭开始叙述那个孩子的故事。他们一家生活的小镇连年干旱,大多数的人活不下去了,去找别的地方生存,可他们一家贫苦,爸爸又是肢体残缺,所以到最后什么吃的也不剩的时候,他掰下自己手指的前段,只求能继续生存下去

“在那样的地方这样的事并不少见,相较之下wulu仍算是幸运的例子,至少他还活着。”

她见到杨岭在节目中露出苦笑,那样的笑仿佛在苦痛的述说着自身的无能为力──毕竟,他是那个在第一线工作的人。

若连他也感到无可奈何,那又有谁能来诊救他们?

“后来我救回了他的手,可是救不回他失去的十个指节,结果他反而笑着告诉我,他玩剪刀石头布没问题。”

“咦?”杨岭的声音在这一刻一分为二,一个在电视上,另一个在现实中、她的身后。汪予睫瞠目结舌,手上遥控器因惊讶而掉到地上,按到了关机键,电视讯号倏然不见,眼前杨岭合而为一。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汪予睫的声音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该死,她完全没有听到开门的声响!

“就在刚刚,我以为你睡了。”杨岭拇指比向大门,没有错过她脸上那一抹显而易见的作贼心虚。“怎样?节目录得还不错吧?”

“我我只是刚好转到。”见杨岭大剌剌的坐在她身旁,她浑身一震,想移开,可杨岭在这一瞬握住她皓腕,炯然眼眸比电视上还要认真的紧盯着她。“干嘛,不是才看到一半?”

“我说了我没在看。”

可杨岭早已看透了她死要面子的伪装,他手没放开,咧嘴一笑,配合得霹雳快。“好,你没在看,那陪我看一下怎样?我需要有个第三者来告诉我拍出来的效果如何。”

“哪个‘效’?”笑话的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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