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里道格拉斯坐在被告席里,听着乔特斯涉及到他的辩护词,心中怒火万丈高。他不需要任何人为他辩护。他没有什么过错,整个审判是一件愚蠢的错误,如果有什么该受到指责的话,那也是诺艾丽犯的。都是她想出来的主意。拉里朝她望了一望,她沉静地坐在旁边,美丽、高雅、从容。此刻,他没有丝毫邪念,只是奇怪自己怎么会不顾法纪而听命于这个女人。拉里的眼睛扫往记者席。有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的女记者在盯着看他。他对她微微一笑,并且看见她脸上也放出了光彩。
彼得德莫尼迪斯在讯问一个证人。
“请把你的名字告诉本法庭。”
“亚历克西斯迈诺斯。”
“你的职业?”
“我是做律师的。”
“迈诺斯先生,请你看看坐在被告席里的两位被告,然后告诉本法庭你以前见过其中一个没有?”
“是的,见过的,先生。见过两人中的一个。”
“哪一个?”
“那个男的。”
“劳伦斯道格拉斯先生吗?”
“一点不错。”
“那么请你告诉我们,你在什么情况下见过道格拉斯先生的?”
“六个月以前他到我办公室来过。”
“他来找你是为了咨询有关业务问题吗?”
“是的。”
“换句话说,他要求你提供某种法律上的服务?”
“是的。”
“那么请你告诉我们,他要求你为他做的是什么事情?”
“他要求我为他办离婚手续。”
“后来他有没有聘请你办这件事?”
“没有。他把情况对我说清楚后,我告诉他,像他那种情况在希腊是离不了婚的。”
“他说的情况是什么?”
“首先,他说离婚不能公开,不登报。其次,他说他妻子不同意离婚。”
“换句话说,他要求他的妻子同他离婚,但是他妻子拒绝了?”
“他就是这样跟我说的。”
“你向他解释了,说你帮不了他一点忙?如果他妻子坚持自己的立场,不同意离婚,那他要离婚是非常困难的,或者说是不可能的,并且,不登报也是非常不合适的,是吗?”
“完全是这样。”
“所以,如果不采取极端措施,那个男的被告就没有什么能——”
“有异议!”乔特斯在座位上大声说。
“准予异议。”审判长说。
“请向证人发问。”德莫尼迪斯说。
拿破仑乔特斯发出一声叹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证人跟前。彼得德莫尼迪斯并不担心。迈诺斯是当律师的,诉讼经验丰富,不会为乔特斯的狡辩所迷惑。
“你是一位律师,迈诺斯先生?”
“是的。”
“而且是一位有才干的律师,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在我们共同的职业道路上,我们过去未能有所接触,真是相见恨晚。我工作的那个事务所受理许多方面的法律问题。也许你在某一法人诉讼中碰见过我的合伙律师?”
“没有。我不从事法人诉讼。”
“请原谅。也许在某一税务案件中,是吗?”
“不。我不是税务律师。”
“噢。”乔特斯好像陷入了困境,神态显得很不安的样子,似乎意识到自己出丑了。
“那么,是保险业方面的?”
“也不是。”迈诺斯看到被告的辩护律师在大庭广众下蒙受耻辱,不禁暗暗得意起来,脸上露出了沾沾自喜的神色。
这时,彼得德莫尼迪斯倒担忧起来了。他已经许多次看见过证人脸上的这种神色,到后来这些证人都被拿破仑乔特斯送去给宰了!
乔特斯搔搔头皮,仿佛给挫败了。“我认输,”他坦率地说“那么你擅长哪一方面的法律问题?”
“离婚案件。”这一回答像有倒钩的箭,被嗖地射了出来。
乔特斯的面容上流露出悔恨的神情,并且摇了摇头:“真遗憾,我没有早知道我的好朋友德莫尼迪斯先生请了一位专家在这里。”
“谢谢你,先生。过奖了。”此刻,亚历克西斯迈诺斯已经不再掩藏得意的神色了。在法庭上,只有偶尔有证人会得到机会占乔特斯的便宜。迈诺斯这时在脑海里已经在把这事添加细节,准备当天晚上到俱乐部渲染一番。
“我从来也没有受理过离婚案件,”乔特斯吐露真情说,语句中夹杂着窘迫的味儿“所以我得听从你的专业意见。”
这个包打官司的律师完全投降了。这比迈诺斯预见的结果更为令人满意,他仿佛看到自己成了当晚俱乐部的英雄了。
“我敢打赌,你工作一定很忙。”乔特斯说。
“我手头的案件多得很,勉强才能处理得了。”
“案件多得很,勉强才能处理得了!”在拿破仑乔特斯的语气中流露着明显的钦佩和羡慕。
“有时候离婚案件还要多,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能工作。”
彼得德莫尼迪斯低着头看地板,不敢目睹正在发生的事情。
乔特斯怯生生地说:“我不想打听你私人的业务情况,迈诺斯先生,不过,由于职业上的好奇心,能否请你说一说每年找上门来的人有多少?”
“嗯,这很难说。”
“说吧,迈诺斯先生。不必客气。大致上有多少?”
“噢,我估计有二百个。这是个大约数目,你不要搞错。”
“每年二百起离婚案,光是案卷工作就够你受的了。”
“嗯,实际上没有二百起离婚案。”
乔特斯摸摸下巴,显得困惑不解:“什么?”
“二百起并不都是真的离婚案。”
疑惑的神态出现在乔特斯的脸上:“难道你刚才不是说你只受理离婚案件吗?”
“是只受理离婚案件,不过——”迈诺斯的声音颤抖了。
“不过什么?”乔特斯问道,似乎给弄糊涂了。
“嗯,我的意思是说,来找我的人并不都是想离婚就能离得了。”
“可是,他们不就是为了要离婚才来找你的吗?”
“是的,然而他们中有的人——唉——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后来改变了想法。”
乔特斯点点头,突然有所领悟:“啊!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有的和解了,或者诸如此类的事?”
“完全正确。”迈诺斯说。
“那么,你是说那个——什么来着?——大约百分之十的人不想自找麻烦去离婚了。”
迈诺斯在椅子里不安地移动了一下:“这个百分比比你说的要高一些。”
“那有多少?百分之十五?二十?”
“接近百分之四十。”
拿破仑乔特斯惊异地望着他:“迈诺斯先生,你是不是在对我们说,来找你的人中间大约有一半决定不离婚了?”
“是的。”
细小的汗珠从迈诺斯前额上冒了出来。他转身看彼得德莫尼迪斯,但德莫尼迪斯正故意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地板上的一条裂缝上。
“唉,我肯定这并不是由于你对自己的能力缺乏把握吧?”乔特斯说。
“当然不是。”迈诺斯被动了,采取了守势,他们常常因为一时愚蠢的冲动来找我。丈夫和妻子发生了口角,吵了架,觉得彼此合不来,没有共同的基础,认为离婚才是办法。但是,你一本正经把它当作一件事对待时,在大多数离婚案中他们又改变了主意。”
他突然停住了,因为他充分意识到他的话在目前这次公开审判中的重要性。
“谢谢你。”乔特斯客气地说“你帮了一个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