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吒重伤了它。
——郑吒对它造成的创伤,或许比表面看上去的还要更加庞大。
火焰之剑撞上了无形之盾,浩渺冷湖之上,数以万吨,十数万吨计的湖水便在力能冲击的余波中向着四面八方急剧扬卷。它们中的一小部分,在脱离湖面的瞬间便被高频的振波和空气中的灼热烧蚀成无色的蒸汽,然后又立刻在冷凝现象中化作浓郁的白烟。
水,想要击败炎魔,最合适的方法就是在它体内填入大量的水。
姜玉感知着从盾面传来的冲击,繁杂而精细的振动在他的脑海中以多种建模的方式再度构建。他看见了这火焰巨人隐藏在炎肤之下的细致结构,他感知到了这份庞然大力之后所隐藏着的虚弱。
‘轰——!’爆炸,火焰之剑,止步于无形之盾。
虚弱——接触的第一击没能够击碎他的盾,便是虚弱。
‘轰——!
’再度爆炸,无形之盾在抵挡了火焰之剑后,甚至还阻断了熔岩之鞭。
一击之后是第二击。
第二击也没能击退他的脚步,则将这一抹虚弱强调到了另一个更高的幅度。
姜玉没有后退,他屹立在地底的天空之间。九首的巨蛇在他的身后再度酝酿着吐息。而无论是巨大的蛇还是守护的盾,都不是主攻的重点。
——这场战斗,并不是我大展身手的舞台。
——我要做的,并不是在这里竭尽全力地展示自己的光鲜冠冕。
郑吒被扔到了后方——他那急剧衰弱的气势正以同样急剧的速度复原。霞没有在姜玉身边,因为弱小的新人和伤病的同伴,需要确保安全。
而在刚刚的那一次截击中,詹岚哪怕没有肉体层面的伤,也承载了大量心灵上的苦痛。哪怕即便在此刻影也能够以那坚固的容器之躯发挥出尽可能有效的战斗力。但既然眼前的强敌已然无法触碰到那条极度高危的界限,那么隐藏一些战术,便是有价值的举措。
就这样吧。
姜玉眼前的构筑层崩解,审判之矛末端的辉光带来勐烈的毁灭。他的躯壳在挥出长矛的瞬间缠绕上了深红的雷光,而雷光随着他的意志,在电光石火中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雷可导水,雷可引水。
雷域展开的时候,巨量的水也随着姜玉的意志而向着正上方扬卷。且在同一瞬间,审判之矛所收束的毁灭之光,就此撞上了火焰巨人的颜面!
‘轰!
!’
两次受击,一次还击。炎魔的头颅在辉光中粉碎,而光中的流火向着轨迹的彼端蔓延!
它跨越冷湖,在遮蔽四处的冷凝浓雾中凿出庞大的洞。它撞击到十数公里外的一座遥远岛礁,并在爆裂的辉光中将这古老的巨岩化作崩解的灰土。
威力……太大了。
过大的余波流出,便意味着并没有太多的杀伤效果在目标身上获得了切实的应用。那被毁灭之光所击碎的炎魔头颅在顷刻间再度具现复原。而它紧握着火焰大剑的巨手,也一如先前一般稳固。
矛再度撞上了剑,挥动双翼的炎魔轻易地避开了巨蛇和雷域所扬起的巨浪和寒流。地底的大气在武器的碰撞中区域地沸腾并且区域地膨胀。连接不断的爆破让冰冷的大湖不住晃动。
而下一刻,在炎魔的头顶,汇集出了一轮硕大的骄阳。
…………………………
朱雯无声地潜入了寒潭之中,潜到了比深渊更加深邃的渊泉底下。映入眼眸中的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以及仿佛将要连灵魂都吞噬捕获的深渊。每往下一米,她那本以为自己没有的深潜恐惧症便会更进一步地剧烈发作。
——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英雄和恶魔战斗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说。双方根本就没有任何交流,只有不住地挥动着武器,以及不住地战斗。
她忍不住要想些没用的东西来分散注意力,以免自己那并没有预想中顽强的内心被这生理上的恐惧感所击败捕获——因为她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不够勇敢,她知道自己心中的恐惧,其实具备着一个,或者一些,十分明确的指向物。
这座地底的大湖中,的确有值得恐惧的东西。在原典的故事中,甘道夫一行人摆脱了摩瑞亚门口水潭里的异形监视者后,撰文者曾提到过摩瑞亚的水潭深处盘踞着无名的古老孽物。而它所具备的真正情报,则连甘道夫这等智者贤者,也不愿意多想多说。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典也没有说过。
但她感知得到,在这无穷幽深的寒潭之底,的确潜伏着一些‘什么’。
什么古老的东西。什么滑腻的东西。
什么庞然巨大的东西,什么饥肠辘辘的东西。
它就躲在那比黑暗更黑的渊泉里面,注视着自浑浊的地底微光中所垂落下来的猎物。它或许有着千手千眼,百爪百足。而它或者它们,大概已然准备向她张开血盆大口。
它们就在那里。
朱雯恐惧着它们。
它们就在此处。
但朱雯的恐惧之中,却连半点戒备,防御的打算都没有。
因为姜玉留在她身上的共鸣防御还未消除。
也因为……有更加可怕的东西,已然越过了她的潜落。
数枚和她一起下潜的金苹果停了下来。朱雯知道这些金苹果其实并不是和自己同行的助手。
但朱雯也停了下来,因为她知道这些金苹果实际上是某种标识。它们的作用是告诉自己,让自己知晓下潜的路只需要抵达此处。
目标,已经抵达了。
而当朱雯不再游动的时候,她仿佛看到有另一样无形,但却更加黑暗的事物,正向着比自己所在的位置更加幽深的方向游走。
仿佛看到——事实上,她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能够感知到。她的预言窥测能力告诉她现在最合适的做法就是不要去预言也不要去窥测。而她顺从了自己的内心,毕竟她就算什么都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她也知晓向着深渊更下方迈进的,究为何物。
那是楚轩……那个她了解得越多,便越是畏惧的生物。在从异形世界观折返后,她很快就从资深者们身上那并未刻意掩饰的反常中嗅出了一些不对劲的错漏。而那时候的自己,则为了解惑而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楚轩的个人空间……抑或者,实验室中。
那份无知和鲁莽所交织而成的过去,直到现在,仍是自己挥之不去的梦魔。因为在那一次拜访中,自己没有被任何搪塞地被告知了一切自己所想要知道和不想知道的真相,无论它们有多被仔细小心地掩盖在重重事像帷幕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