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没有说话,而是拿出了一张纸,那是孙章之前填写的怀仁县税赋金额,从夏秋田税到契税、人头税、牙税、市税、鱼税、酒税等等,朝廷课税一一都列举了出来,还列举了杂税摊派金额,且不是一年的金额,而是其在任三年来的金额。可见这人还是很有责任心的。
但这都是表面!
“此皆官府明面所取税费,那百姓一年实则缴纳多少钱粮,你可又知道?”
怀仁县一年各类赋税折钱一万两千贯上下,大头是夏税、人头税和酒税,另外还有绢、绸、布、丝、绵等,及秋粮四万余石(宋朝夏税主要是折钱和收取布绸)。整个怀仁县在录田籍有四十多万亩,江北之地亩税一斗,这绝对没毛病。
统计的换算,怀仁县一年税赋折钱也就八万贯左右。这全是拜粮价高涨所赐。别看王安石变化时候粮石不过六七百钱。但宣和年间,粮价就高到了一石三贯到四贯犹多。待北方的宣和大暴动和江南的方腊起义被平息之后,朝廷继续对燕地用兵,以至于河北愁弊,刚恢复了一口气的江南也税赋沉重。然后金人就南下了,也就是赵构驱除了金兵之后,这天下才安稳了一些。粮价也随之掉落了来,现价较之从前已经拦腰斩断,但四万余石粮米,价格仍高达六万贯之上。
这些钱粮物质,八成要输送中央,余下的两成,县衙能拿到三分之二,余下的是州衙和路治的。
怀仁县就等于是一年可以落袋一万贯上下,另外还要摊派杂税六千贯。
孙章真的是相当的爱民了,每年摊派只六千贯上下,这在大宋朝的州府县长官中绝对是低水准的。
而他也是因为心中还有爱民之情,这才对十万贯生起怒火。
照朝廷是新法,地方、中央五五分成,县衙与上头再细分,那怀仁县便是对上面一毛不拔,也只多有四万贯岁入,缺口太大了,摊派杂税要暴涨十倍才能行。如此暴虐黎民之事,孙章觉得自己做不来。
可他一腔的愤怒在听到宗泽的询问后却陡然的刹住了车。他当然清楚百姓的实际负担与官府的正税收取是有很大差距的,那多出的负担甚至比正税还要高。
就连他自己,商人、胥吏、民人的各类孝敬,一年便有一两千贯财货,这都是不用主动伸手就有的,除开应付自己的差事,孝敬上官和州府衙门的,一年吃喝用度后落下千八百贯,那在大宋都是万黑从中一点白……
“这,这……”
“官取一,民纳二,已然是天下善地。但若是此二皆归官府,可能育新法?”
宗泽说话时候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可实际上他心中也没底。但面对着李章这样的基层官员,他身为宰执,身为内阁首辅,必须要做出如此的模样来。
李章也不是蠢人,他当然知道“此二皆归官府”能不能育新法了。因为这个‘二’只是一个大概说,真正的情况会是二点五,会是三。
况且他更清楚怀仁县还没有搞土地清丈呢,王安石到死都没有完成的天下田亩清丈,到了燕王的手中谁敢来阻拦?韩家都挡不住,谁会觉得自己比韩家脸更大?
怀仁县的土地究竟有多少?
李章别看已经做了三年的知县,可心里却始终没个谱。但他觉得即便七十万亩不到,那也不会少于六十万亩。
怀仁县十几万人口呢,没这么多田亩,怎么养活那么多人?靠打鱼还是靠煎煮私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