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L】四(1 / 1)

那是糟心监护人的糟心私生活中万千糟心的一小段标志性浓墨重彩糟心插曲。

彼时不幸见证全程的伏黑,幼小的心被何其不幸的狠狠一糟。

他还是个孩子,他还得直面学校开放日,他还得因好心好意出席、行事夸张惹眼的新晋监护人被全校不尴不尬当面背后活生生讨论半个月,他当年站起来还没这个逼腿高。

但连当年的伏黑都知道,有些小纸条是接不得的。

为什么有的人不知道。

且不仅不知道不能接,还不知道读读空气,不明白该讲人话时不可以放屁——被挂掉鱼,连触手带吸盘缠着压着绞着肢体躯干,把一切精力心情缠食吸尽,要把人生吞活剥吃干榨净。

不过幸好胜利在望。

还剩最后四本,只剩最后四本。

办公室没开灯,风扇发出规律轻响正慢慢悠悠的转,身后的大片玻璃窗把室内都染成昏黄暖色。操场传来的部活训练嬉笑打闹一切动静已通通无限趋紧于无,只偶尔有一两声笑或追跑的脚步。别说学生,这个时间,教职工都基本早走没影。

带回家肯定是不会批了。只是正又累又倦注意力涣散,再趴着搞不好会睡着。

可就只剩最后四本了。

想着便索性站起身。抻抻胳膊伸懒腰,把手头半天都没读进去的作业本举高,在人去楼空的校舍中,在没人的办公室里,在左侧三角尺和右侧网球拍棒球棍的夹缝间,转着圈的踱步。

深吸口气,你字正腔圆声情并茂大声朗读刚刚死在办公桌上也读不下去的这篇周记巨着,

“——‘每天的早饭都是洋式,我家妈妈每天准备的都是红小豆面包。’”

只能说死都看不进去是有理由的。不是自己教学能力堪忧,就是这个学生值得肢体暴力来上一拳,你姑且真诚的期待他只不过是偏科异常实则另有建树。

原地转了一圈,面带微笑调整心态,你饱含深情抑扬顿挫的继续读,

“‘つぶあん或こしあん,都很好,可我都不喜欢!因为我从来都不吃红小豆面’——”

什么鬼东西吧!!

摔了本子你跳着脚的叫,边将崇高情怀化为嘶吼边大力猛翻封面,倒是要看看这个气死人的崽子姓甚名谁敢这样堂而皇之浪费美丽教师的心情糊弄鬼。

就是这时听见有人笑。

抬头一看好像正站在办公室门口。天色渐晚,好大一团昏暗,全然看不清来人。视疲劳眼压高晶状体调节差,只隐约觉得不是学生也不是同事,大抵没见过。

压着火气揉揉脸,你眯起眼刚要仔细分辨,对面便说着“打扰你了?抱歉抱歉”啪嗒一声脆响,随手把门边的开关按亮。

白炽顶灯呲呲啦啦了半秒电流响,世界刹那银白雪亮,晃的人眼泪都激出来。像见不得光的吸血鬼像在佛陀面前显真身,条件反射你护着脑袋闭着眼,呲牙咧嘴的躲。

“エェッ、又太亮了呀。”陌生人说着啪唧又按一下,“那我关掉哦。”

眼前又瞬间全是躁点漆黑。你睁眼瞎似的摸索,把隔壁同事桌边的置物架都撞的摇摇欲坠一通响。

因而开关又被再次按亮。

半伏在椅背边缓慢适应亮度,一时还睁不开眼。你秉承崇高情怀克制着问哪个班的,这样戏弄老师是要被记过的。

“监护人也可以被记过的呀?”对方笑着答复,“是伏黑的家长。”

你挤挤眼睛撑起身,这才看清来人,并彻底陷入呆滞。

染了头银发的高个男人曲着指节在门框上轻叩两下,补上敲门后边摘墨镜边几步跨近。线衫西裤不菲的鞋,股下五千米还生着张漂亮脸,搭了件スポーツジャケット,配了满眼盈盈笑。

这世间或许不存在一见钟情,但可能真存在“帅脸治百病、美男能入药”。只感觉周身一凛,偏头痛腱鞘炎颈椎病坐骨神经痛腰椎间盘突出都简直像被盛世美颜明显改善了。

靠脸行医的永田德本“伏黑家长”正在你面前站定,两手一背,倾身轻晃了一小下,偏偏脑袋眨眨眼。可能正在身后捏着镜腿摆弄着玩,把墨镜轻磕在另一手指尖。

在等你开口。

你在神情恍惚呼吸困难心跳加速抖若筛糠,无意识的后退一步撞翻三角尺,又下意识的转身一屁股碰翻置物架。

至此,在你大脑宕机意识游离之时,拍子球棍护目镜,已连带着不知多少颗蹦蹦跳跳的大球小球,正式开始叮铃哐啷声势浩大的满地飞弹满地撒了。

“要帮忙嘛?”男人放下墨镜接住砸下来的网球拍,在指间转了一圈憋着笑反手插回架子里。

棒球排球羽毛球、手套头盔护目罩子,体育用品归位的比你飘在外的魂都快。最后一颗小小的白色球体咕噜噜滚到皮鞋边,至此止住动势。皮相好到惊天动地的“伏黑家长”弯腰矮身指尖一捏,边向后一抛掷进框里边顺势凑近,在你脸前摆了摆手,

“有接到学校的电话,说要监护人过来一趟……”

哪怕只为礼貌起见也该好好作答。可喉咙气管正前所未有的发紧收缩喘不上气,身体像被扔在铁板上灼烧。说不出话,你扯着领口松了松,自己抚着脖子艰难的吞咽,愈发头晕眼花脑子里嗡嗡响。

难道还真存在一见钟情?

你试着指指桌面,但出于不明原因连手指都动不了,最后也只眼珠猛翻,往周记本上扫了扫。

随后的一切发生的便极快。男人先是直起身指尖点着翻了翻本子,又扬起腕在人头顶半寸高处凭空轻描淡写的挥了下,最后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小臂拉起差点虚脱摔倒的你。

“到底是有多讨厌批作业呐……”拎你在椅子上坐定后,对方在人面前蹲下仰起脸明晃晃的笑,“就因为‘つぶあん和こしあん’?刚刚差点死掉哦——”

眨了眨眼抿了抿嘴,可能在等被接上后半句。

而你在大惊失色下正喘着粗气两手扒拉着脑袋肩膀腿从上到下连串的摸自己。腰不酸了手不疼了腿有劲了呼吸顺畅了也不再耳鸣个不停了,偏头痛腱鞘炎颈椎病坐骨神经痛腰椎间盘突出影都没了,所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瞪着对面刚想问,便眼见那个人转而扭身扒在你办公桌边,伸着胳膊像在捞东西。

是你的名章,被捏在手里看上去格外小。

男人在自己手背上盖了个戳,又轻又慢的读出来确认后,这才抬眼看向你,“这不是连名字都很可爱嘛……好啦好啦,现在可以正常说话了嘛,老师?”

大梦初醒般的回过神,你“是是”着应了一串。虽然搞不懂怎么回事,但毫无疑问是被帮了大忙。你边飞快又小声的嘀咕着“伏黑同学的家长”“有接到学校电话是吧”,边手忙脚乱在满桌子翻找。

无论如何得送点什么当谢礼才好。左手边墨水瓶没拧紧右手边图章没盖盖,四五叠横纵交落分类好的习作册,六七张卷了边折了角的简记纸,十一二页散乱丢着没写完的教案。更多的,本子钢笔纸,唇膏水杯书,满桌破烂一个能拿得出手的都没有。

可总归是给对方添了天大的麻烦,总归是承蒙了不得了的恩情,总归要回礼致歉郑重感谢的。只不过这张工位都被公认为是包罗万象宇宙大集锦了,怎么可能慌手慌脚猛翻一通连件稍像样点的小垃圾都摸不到个边。

“ま、我喜欢这个。”很可能是看人窘态笑够劲了。男人撑着桌角“ヨシっ”一声站直起身,随手摸了搁在老式显示器上的橘子抛接两下,便兀自大大咧咧一屁股坐上隔壁座同事的转椅架着腿晃荡,摇着手里的橙色冲人笑,

“谢礼收到——,真是超感谢。あぁあ、没进屋前还错看成是彩玉诶!毕竟埼玉嘛……不过橘子很棒哦?”边哼哼唧唧絮絮叨叨,边指尖抠进果皮蒂核动作利索三两下便扒开,溅出星点汁水带起微妙的动静。他说又甜又好剥分起来也很方便,便相当自然的随手塞了块进你嘴里,

“咒灵刚被祓除掉脑袋里还懵懵的,嗯?这种时候呢就该吃点甜的东西缓一缓……我说呐老师,遇到被喂橘子瓣的情况,嚼一下咽进去会比较好诶。‘嚼一下’,‘咽进去’,搞定。对嘛——,这不是可以做到嘛!很棒很棒。”

汁水在口腔里炸开,指腹的触感还残存在于下唇,脑子也嗡嗡响手腕也颤颤抖吞咽不明小腹发紧。完蛋了,搞不好这世间是存在一见钟情的。

下午就挂人,武田先生绝对当时就打电话叫保护者并持续开展谈话教育了

——现在这都几点了??放课都多久了??天都黑了啊??怎么还玩呢??什么橘子这么好吃呢??剽悍归剽悍有必要这么剽悍么??花美男伏黑哥哥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准备要这个弟弟了???你弟弟绝对已经被武田先生谈话谈成人干谈死了啊!!!你想。

“走廊尽头的办公室,伏黑同学大概还在那。”你说。

“可是人家不叫‘伏黑’诶,”塞了块橘子瘪了瘪嘴,男人一偏脑袋强调只是监护人而已,“姓‘五条’哦。ゴー、ジョウー,ゴジョウ,公家的那个‘五条’。记住了嘛?”

异父异母亲兄弟携手同心思春期是吧。星火相传完全合理。所以“不姓伏黑”“姓‘公家的那个五条’”的“伏黑监护人”请您倒是快“监护”一下伏黑去啊???你想。

你说,“好的好的记住了五条先生!”

也不确定到底哪里好笑,总之对面听完咯咯咯的笑。拢了拢手里的果皮站起身活动一下,男人扭脸低下头笑着和你确认,“走廊尽头?这条?”

不,请您现在驱车上一般国道409再东京湾横断道路最高时速一路往神奈川飙,这样,您这个弟弟就绝对可以直接放弃再也不要了。你想。

“是。就这条走廊,尽头最后一间办公室。”说着便也站起身,梗着脖子张望了两眼,“应该还亮灯。”你说。

男人笑眯眯的点点头便转身走了。你认认真真鞠躬极尽全力恳切感谢,再次为稀里糊涂一头雾水就蒙了大恩千谢万谢。结果“マコトに”都还没来得及说完,腰都还没鞠完躬直起来,没个正形的不姓伏黑的伏黑监护人就又折返回来了。

曲着指节敲了两下桌角,表情微妙眼神闪烁,他说老师老师你怎么还不走呀。

当然是因为我没有已经被遗忘到世界尽头的弟弟需要管啊这位不姓伏黑的伏黑哥哥??你想。

你摊摊手指指桌面,说只剩四本。

当即便夸张的做出副后仰的架势来,紧接着脸色也变了神态也换了,再开口时调子听起来神哉哉的,俨然讳莫如深似的,

“可是诶,这里吧……不安全哦?”脑袋也凑近眼睫也忽闪声音都压低,他说刚刚不是才遇到了小麻烦嘛,可爱的女性一个人待太晚会令人担心诶。说着便煞有介事点点自己的手背,骨节分明掌心厚实五指匀长,所指的不是表,是刚刚印在皮肤上的名章。

不过什么安什么全什么安不安全完全没听见。事已至此,再让人想什么已然太为难了,一鼓作气再而暴毙,被美色辐射风肉身冲击脸接大招精神涣散脑电波乱窜。

呆站着手没能收回来,你人还仍下意识痴痴傻傻的指桌面。

顿了半秒眨了眨眼,男人叹了口气拍拍你肩说真是个写报告的好材料,随后摆摆手抛下一句“老师早点回去休息”,步伐轻快的离开了。

铅笔裤坡跟鞋,上面是件鹅黄色的缎面挂脖背心,家入像热带季风般推门而入。

你嗷嗷叫着鼓掌大喊“这就是传说中的高专开始养猫?”蹲在地上给猫搔下巴,你问叫什么名字。

“天天都累个半死哪来的精力养。”家入起身涮了涮杯子说“猫”,这家伙的名字就叫“猫”,

因为当时回来的路上一直吵。五条说得随他姓。夏油说给小猫的取名话,往往都会选择モモ、ナナ、ハナ、サクラ这种可爱简单的名字,悟,猫不需要苗字,婚姻关系才涉及到冠姓。家入说ゴジョウサクラ…听着像七岁的五条假想出来的女朋友。

“不加姓?那别人怎么知道这是老子的猫。”一本正经振振有词,问的可有道理了。

夏油说……悟得养啊?你养的话谁会不知道。家入说等一下什么意思,五条,你不是要自己养吗???

“三个人捡的当然也得三个人养。”理直气壮掷地有声,屁放的可有道理了,“现在已经都超级忙了,老子怎么可能再养这么个小玩意。”

猫也觉得有道理,猫说ニャニャ。夏油也觉得有道理,夏油半个脑袋都探在车窗外哀嚎。家入也觉得有道理,家入扭头就问辅助监督您考不考虑养小猫。

“取名的事就不了了之了。”水壶咕噜噜冒热气,家入反手撑着桌面说所以叫它“猫”就行,知道这是在指自己。

一歪屁股坐下伸直了脚,猫舔舔毛仰起脸说ニャ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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