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吃完饭,将碗碟归整到饭篮里,独孤胜拿起那根撑船用的竹篙来,看了看方位,用竹篙就地上画了一个大圆,依着东南西北方向,将那八卦之行一一画了出来,郑润儿在一旁看的有趣道:“艄公爷爷怎地会画的这些是甚么?怎地跟那些来村里做法捉鬼的符纸上有些相像?”独孤胜又在那每个卦型下都写两个字,也笑道:“你娃儿眼力不错,这可不就是杂毛们装神弄鬼的么!”又对站在一般愣愣看着的宇文远道:“既然我答应你秃驴师父教你,从今日起,我便教你认得这八卦之型,我现下要去村中,你在这里默记这八卦方位,记住,卦型不可错,方位不可错!”说完略微迟疑看了一眼癞和尚道:“润儿姑娘不妨一起练练,若有字不认得,便问那个秃驴就是!”。
独孤胜在这里已有一段时日,深觉这姑娘心底聪明灵秀,是个可造之材,只是一点根基也无,若学自己身上武功,势必便要拜师,自己却又行踪难定,恐怕时日一短,教不出甚么高明功夫,因此一直也不曾跟这姑娘说起,今日既然要让宇文远修习这刀谱上武学,不免想顺便让这姑娘跟着扎些根基,又担心宇文远觉得这刀法基础乃是他家传武学,不愿外人知晓,心中不乐,就如同江湖上各门各派都有自家不传之秘,哪怕自己已然不知诀窍,苦练无功,也不愿别人知道一般,所以不免有些心中犹疑。
“哈哈哈,看来到底是我的徒弟,不是你的徒弟呀!”癞和尚见独孤胜略显迟疑,自己也是诧异一下,见他让郑润儿也来记住这些卦型方位,登时心中明了,知道独孤胜要借此给这郑润儿打下一些基础来,又怕宇文远不乐,哈哈大笑道:“秃驴这徒弟,虽然愚笨了些,胸怀却极为豁达豪迈。于门派之见这些事情,从无半点挂怀,若不是这刀谱之前跟他身世相关,他义父又有严命在前,便是送了你都是有的!你且放下那一点点疑心去”。独孤胜见癞和尚这么说,自然明白这和尚深知宇文远性情,也是哈哈一笑,拿起斗笠往村中去了。
宇文远盯着地上那八卦之型,看了看远去的独孤胜,便坐在地上一一默记,这八卦他自然认得,只是不曾认得那个是那个。郑润儿却不识得这些卦型,只好一一向癞和尚请教,不免又让癞和尚将这东南西北方位,甚么乾天坤地震雷巽风又从头到尾讲解一遍,连宇文远也跟着听了半天,郑润儿这才明白,却不似宇文远那般坐在地上,而是绕着那八卦走来走去,一一对应默记。癞和尚见他二人都是专心致志,便又拿起那钓竿来,扔到河里,说是钓鱼,却又不住的打着盹儿。
将至天晚,独孤胜自村中回来,郑润儿连忙迎上前去,一脸急切道:“艄公爷爷,你跟我爷爷说的如何了?”独孤胜一笑道:“放心,赶紧回家去罢,你爷爷不赶着你嫁人了!”
“当真?”郑润儿脸上一喜,两只水灵灵大眼仍有不信之意,扑闪扑闪看着独孤胜。
“当真!艄公爷爷说话,从不骗人,不似那般秃驴杂毛,嘴里颠三倒四,不知所云!还有这往后,你午间来送完饭,便在留在这里,艄公爷爷教你些东西,到得傍晚再回家不迟,今日你赶紧回家罢,明日来,艄公爷爷再来考考你记住没有。”独孤胜笑吟吟对郑润儿说到,言辞之中却又将癞和尚和老道揶揄了一番,郑润儿哪里管独孤胜讥讽他人,见说自己不用被催着嫁人,又每天午后在这里,自然喜不自胜,兴高采烈答应了一声,拿起饭篮子,一路蹦蹦跳跳回村中去了。
独孤胜这才看看宇文远道:“远哥儿,这些八卦方位,可记住了?”宇文远点点头回道:“记住了,请前辈考校!”独孤胜笑着摆手道:“今日便不考校了,不过你要多记一句话,你那刀谱之上有;周而复始,转圜相生,或风起而天地昏,或雷动而山泽变,起于行,动于势,奇妙自在其心。这句话,你晚间休息之时,多思量思量,或许不止记住那么容易。”癞和尚看宇文远被独孤胜这几句话说的发愣,呵呵一笑道:“你且细细琢磨周而复始,转圜相生,慢慢来。”说着手指在空中一划,像是画了一个圈子,一圈刚完,手指又是一划,却是连着第一个圈子又划了一个圈子,这才看着宇文远笑道:“明白么?”
“我看他未必现下就能明白。”独孤胜看着有些愣怔的宇文远,过来将癞和尚赶开,拿起鱼竿来道:“没看出秃驴你本事不济,心中志向倒是不小,且让开,莫在这里装模作样。”癞和尚被他说的一愣道:“甚么志向?”独孤胜拿着那鱼竿晃了晃,口中吟道:“昔有白头人,亦钓此渭阳。钓人不钓鱼,七十得文王。白乐天此句,说的乃是当年姜太公垂钓渭滨,直钩无饵,转为等候王者之人,你秃驴今日这黄河之滨,鱼钩上也不施鱼饵,难道这份志向还小么?”癞和尚见独孤胜说的乃是此事,哈哈一笑道:“秃驴哪有这份志向,待我给你续上两句,今有秃头僧,只为钓睡乡。”吟毕两人都是大笑,连宇文远也跟着偷偷一乐。
第二日一早,宇文远绝早便起,坐在外面看着那八卦之型,昨夜自己心中思量一夜,那周而往复,转圜相生,还有师父在空中划了那两下到底是何意思,始终没有理出头绪来,索性一早便又过来揣摩。独孤胜自将癞和尚赶去船上,就在那里钓了一夜的鱼,见宇文远这么早便从草屋出来,却道:“你先莫揣摩这其中意思,盘膝坐定听我说。”宇文远当时依言坐好,独孤胜走过来道:“内家功力,最为讲究阴阳相生相克,但你体内这股古怪内力,非阴非阳,怪异之极,不是平常内家功夫便能化解的。”说着身形如风,双手各出一指,嗤嗤作响,宇文远身上连点数十下,这才又道:“你现下运转内力试试!”
宇文远当下依言,吐纳几下,行功运气,但觉内力一线之微,却不是从丹田而发,乃是自心脉透出,猛的一惊,就听独孤胜道:“你原本内力经络已然被我阻断,将你身上内力尽数逼迫到心脉周围,如今但凡你运转内力,便催动内劲,前引后催,将你体内那古怪内劲一点一点引出,每日只可运转一个时辰,决不可多,你心脉经络伤重脆弱,若是久了,势必不支。运完这一个时辰之后,便去依着你那刀谱上内功周天运转之法,吐纳运气,当做是恢复之功,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来问我,知道了么?”宇文远当即点头道:“晚辈明白!”,独孤胜却又道:“不过你这吐纳之资有些不对,你伤在心脉,须得让心脉诸穴上下相通,才好引导那古怪真气,你双膝不动,双臂伸展,撑在地上,记住,一个时辰之内,屁股不可落地!”宇文远依言双手撑地,这才接着行功运劲,果然觉得心脉那一丝内力透出之时,略略有些畅通之意。
癞和尚却叫道:“此处一无地漏,而无日晷,如何知道便是一个时辰?”独孤胜瞅了瞅癞和尚道:“偏你能想到?老夫便想不到么?”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包油纸来,打开来,里面放的都是一柱一柱的线香,又摸出火石火绒来,打燃了火,点起一柱香插在地上,对宇文远道:“此香一柱,便是半个时辰,倒时便可暂歇,再点一柱香来,两柱香尽,便是一个时辰。”说完对着癞和尚瞅到:“你当老夫昨日里只是去村中当说客了么?亏你还是远哥儿师父,这点心思都不曾想到!”癞和尚见独孤胜果然准备整齐,呵呵一笑道:“他自是秃驴徒弟,这几天不是暂且归你了么!自然事事要你多照应一些,哈哈,这般省心,岂不妙哉,秃驴再去跟周公攀谈攀谈去!”说着又往船上一躺,不多时便呼呼睡去。
宇文远这般撑地,双臂甚是吃力,见那一柱香还未过半,双臂便觉极为酸软,有些支撑不住之意,几次手臂一晃,几乎倒在地上,只是这乃是化解自己内伤的唯一之法,当下咬紧牙关苦撑。独孤胜却在一边头也不回冷冷道:“心绪不定,心思不宁,力道聚而不贯,连而不绵,如何能撑过一个时辰?若是不能收敛心神,内息归一,力贯双臂,只怕没有一年半载,你身上这份古怪内力只怕化不去,这倒也无妨,我等得及,你师父也等得及,只怕你身上那古怪内力等不及,百日之内,若是化不去这份古怪内力,你便被它化去罢了!”
宇文远听独孤胜这般讲,心中突然一动,自己方才确实心绪不定,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又是琢磨那八卦之中含义、又是想思玉现今在临安如何、又念及余南山若是知晓了这刀谱中果然藏着一门高深武学,不知当做何想、脑中浮想联翩,甚或有些恍惚之意。此刻被独孤胜这般一说,心中当时明白,赶紧凝神归一,气均思定,缓缓引动内力运行,只觉双臂酸软之意渐去,劲力充沛之意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