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柯尼太太红着脸答道。
“医生说了,他活不了一个星期,”邦布尔先生继续说道,“他是济贫院的头儿,他一死就会留下一个空位子,一个必须填上的空位。噢,柯尼太太,这件事开辟了多么美妙的前程啊。把两颗心连在一起,两个家合成一个,这该是多好的机会。”
柯记太太管自抽噎着。
“快说啊,那个小小的字眼?”邦布尔先生朝羞答答的美人弯下腰来。“那一个小啊,小啊,小而又小的词,我可爱的柯尼,说啊?”
“是——是——是的。”女总管说着发出一声叹息。
“再说一次,”干事毫不放松,“把你这份宝贵的感情凝聚起来,再说一次。什么时候办?”
柯尼太太两次想说出来,两次都说不出口。末了她鼓足勇气,搂住邦布尔先生的脖子说,这事全看他的意思了,他真是“一只叫人无法抗拒的鸭子”。
事情就这么相亲相爱皆大欢喜地敲定了。作为郑重签署合约的一个仪式,他俩又满满地倒了一杯薄荷混合剂,女士心跳得厉害,激动无比,这一杯混合剂显得尤为必要。喝过饮料,她把老沙丽病死的事告诉了邦布尔先生。
“很好,”那位绅士呷了一口薄荷剂,说道。“我回家的时候,上苏尔伯雷铺子里去一下,通知他明天早晨就送来。就是这事吓着你了,我的心肝?”
“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亲爱的。”女士闪烁其词地说。
“一定有事的,我的心肝,”邦布尔先生一口咬定,“你难道不愿意告诉你自个儿的老邦?”
“现在不谈这些,”女土答道,“改天吧,等我们结婚以后,亲爱的。”
“我们结婚以后!”邦布尔先生嚷着说,“莫不是哪一个穷小子竟然厚颜无耻到——”
“不,不,心肝。”女士忙不迭地打住。
“假如我认定了有这么回事,”邦布尔先生继续说道,“只要我认为他们当中有哪一个,胆敢向这张美丽的面孔抬一下他的下流眼睛的话——”
“他们没那么大胆子,心肝。”女士应声说道。
“他们最好别这样。”邦布尔先生握紧拳头说道,“我倒是要看看哪个人,不管是教区的,还是教区外的,敢做这种事,我要让他知道,他不会有第二次了。”
如果没有慷慨激昂的手势来加以润色,似乎可以认为这番话绝不是对那位女士的魅力的高度赞扬,然而邦布尔先生在发出这一通恐吓的同时,伴之以种种好斗的姿势,他勇于献身的这一明证深深打动了柯尼太太,她带着无限倾慕的神色,发誓说他的的确确是一只讨人喜欢的小鸽子。
这只鸽子把外套衣领翻起来,戴上三角帽,与自己未来的搭档长时间热烈拥抱,就又一次迎击凛冽的夜风去了。他在男性贫民收容室里逗留了几分钟,臭骂了他们几句,目的是让自己放心,他将以必不可少的尖刻来填补济贫院院长的空缺。邦布尔先生自信自己能够胜任,喜滋滋地离开了那幢楼房,满脑子装的都是即将得到擢升的一幅幅光彩照人的幻象,一路来到丧事承办人的铺子门前。
这功夫,苏尔伯雷先生和苏尔伯雷太大都上外边吃茶点晚餐去了。尽管已经过了平时打烊的时间,铺子却还没有关门,诺亚·克雷波尔什么时候都无意承担过多的体力消耗,只在便于发挥吃喝这两种功能的时刻才有必要的动作。邦布尔先生用他的手杖在柜台上敲了几下,仍一点也没引起注意,他见后边小客厅的玻璃窗里透出一点亮光,便大胆往里边瞅了一眼,想瞧瞧里边在干什么。他看出个究竟之后,不觉大吃一惊。
晚餐桌布已经铺好了,奶油、面包、碟子、酒杯,还有一罐黑啤酒、一瓶葡萄酒,摆了满满一桌。桌子上首,诺亚·克雷波尔先生懒洋洋地靠在一把安乐椅里,双腿跷在扶手上,一只手握着一把张开的大折刀,另一只手拿着一大块涂满奶油的面包。夏洛蒂紧挨着站在他身边,正从一只桶里把牡砺拿出来剖开,克雷波尔先生也很平易近人,以一种相当可观的胃口将牡砺咽下去。这位年轻绅士的鼻子周围比平时还要红,右眼眨巴着老是盯住一个什么地方,意味着他已经略有几分醉意。他吞食牡砺时表现出的浓厚兴趣也证实了这一点,因为他只知道牡砺对于内火上升有一定清凉解热作用,别的东西都不足以说明这一点。
“这只肥的味道不错,诺亚,亲爱的。”夏洛蒂说道,“尝尝看,尝啊,就这一只。”
“牡砺还真好吃。”克雷波尔先生咽下那只牡砺,评论道,“真可惜,吃不了几只就叫你觉得不舒服了,不是吗,夏洛蒂?”
“这可真残酷。”夏洛蒂说。
“可不是嘛。”克雷波尔先生随声附和,“你不喜欢吃牡砺?”
“不太喜欢。”夏洛蒂回答,“我喜欢看着你吃,亲爱的诺亚,比我自己吃还有味道哩。”
“哟。”诺亚若有所思地说,“真奇怪。”
“再吃一只,”夏洛蒂说道,“这一只须子多美,多嫩。”
“我再也吃不下了,”诺亚说道,“不好意思,上这边来,夏洛蒂,我要亲你一下。”
“好啊。”邦布尔先生闯了进来,“先生,再说一遍。”
夏洛蒂尖叫一声,脸藏进了围裙里。克雷波尔先生把双腿放下来,在姿势方面没有其他的变化,他带着酒后的恐惧直瞪瞪地望着教区干事。
“再说一遍,你这个胆大包天的混小子。”邦布尔先生说道,“还敢提这种事,先生?你这个不要脸的疯妮子,你还长他威风?亲她啊。”邦布尔先生义愤填膺地喝斥着,“哼。”
“我才不想亲她呢。”诺亚哭了,“她老是来亲我,也不管我喜欢不喜欢。”
“呃,诺亚!”夏洛蒂委屈地叫了起来。
“你就是,你自己也知道是这样、”诺亚反戈一击,“先生,她老是来这一手,邦布尔先生,摸我的下巴,对不住,先生,做出各式各样亲热的样子。”
“闭嘴!”邦布尔先生厉声喝道,“小姐,你给我滚下楼去。诺亚,把店门关上。你家老板回来之前,你要是敢说一个字,当心你的小命。他一回来,你就告诉他,邦布尔先生说了,要他明天吃过早饭送一口老太婆的棺材过去,先生,听见了?亲啊!”邦布尔举起双手,大吼一声。“这个教区,下等阶级的罪孽邪恶真是可怕。议会要是再不考虑他们的那些个劣迹,这个国家就要破产,农民的品性也就永远完蛋了。”教区干事说完这番话,神色高傲而阴郁地迈开大步,跨出丧事承办人的店铺。
我们已经陪着他在回家的路上走了很长一段,那个老太婆的丧事也已做好了一切准备,现在让我们去打听一下奥立弗·退斯特的下落,看看托比·格拉基特丢下他以后,他是否还躺在水沟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