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初遇(1 / 1)

九月十六日,锦江市的第一场秋雨如约而至,宣告着盛夏的结束。

医院的单人病房内,时念守在父亲时博延病床旁边,眼前是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停留在微信聊天页面,上面有一行简单的字。

是傅穿堂发来的消息:“时念,我们谈谈。”

时念盯着这几个字看了许久,然后关了手机。

她脑子里是三天前,自己和傅穿堂订婚的画面。

订婚当日,宾客如云,男人眉眼如初,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陌生:“时念,其实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这就是她的青梅竹马,她全心全意ai了十多年的男人。

在她对他最无防备的时刻,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时念穿着订婚礼服站在喧嚣的人cha0中,从头凉到脚。

时博延见不得自己掌上明珠受委屈,当场震怒,冲上去就想动手。

傅穿堂阻止了他,然后对着这个养父兼准岳父撂下一句重击之语:“时董,今天我以fn首席执行官的身份跟您说一句,幸会。”

fn集团是时家控gu公司鼎时集团最强的竞争对手。

一月前,后者项目预算核心资料遭泄,所有项目都被fn以更低的价格抢走,这对鼎时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这哪是什么养子,这分明是一匹由时博延亲手养大的狼。

他重度刺激之下突发脑溢血昏迷,而傅穿堂,则串通律师用卑鄙无耻的手段霸占了他手中所有的gu权,一跃成为了鼎时最大的gu东。

短短三日,天翻地覆。

时念手里拿着一条sh毛巾,轻轻替时博延擦着苍白的脸。

“爸,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

“都怪我,要不是我喜欢他,也不会把你害成这样。”

“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小姑娘眼里噙着泪,一句又一句的轻声呢喃着,哭腔破碎。

十多年的朝夕相处,她从未对傅穿堂生出过半点戒心,去年大学毕业时他的单膝一跪,更是跪到了她数十年来所有的信任和真心。

她稀里糊涂的ai了他那么多年,直到如今被他b上绝路才清醒。

可也晚了。

时念放下毛巾,靠在时博延的肩膀上,眼泪无声无息的滑出眼眶。

傅穿堂的电话打进来时,是中午,没等他开口,她就先一步出了声:“婚约作废,我成全你。”

话音落下,利落挂断。

时间b近晌午,时念起身拿了把伞,打算出去买点东西吃。

秋雨连续多日未停,空气cha0热路面sh滑,住院部楼栋门口有几层台阶,她拾级而下,刚踩上第三层,低血糖突然犯了。

突如其来的晕眩感令她踩空了一节楼梯,身t重心不稳朝下栽去。

时念惶恐之余闭上眼,可数秒过去,预想中的疼痛狼狈却迟迟未到。

瘦弱的身躯意外跌进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中,鼻息紧接着窜入一gu雪松混着乌木的香气,清淡中夹杂着些微苦涩。

“小心。”

腰肢被人稳稳扶住,一道雅致温柔的声音落在耳畔,礼貌又分寸得t。

时念抬起雾蒙蒙的双眸,看到了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她呼x1一窒,心跳的节奏漏了半拍。

在过去的二十三年里,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是傅穿堂,只是他美则美矣,一张脸却生得太有攻击x,尤其是那双眼睛,过于锋利。

而眼前这个人,有着不输于他的容貌,气质却与其大相径庭。

他给人的感觉很温柔。

一双杏眼生得标致,瞳仁黑白分明,看人时,目光带着过分撩人的深情。

时念掀了掀唇,声线微哑:“谢谢。”

“不客气。”他收回扶在她腰上的手,举手投足间得以窥见良好的家教,是真正的君子:“刚下过雨,地上很滑,走路小心些。”

她低下头,又说了声谢谢。

走出医院大门口,时念在路旁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

车窗落下,露出一张好看却攻击x十足的脸。

男人打开车门下来,径直走向她。

时念收回目光加快脚步,只是与他擦肩而过之际,却被一把拽住了手臂。

她用力甩了下,脸se恼怒:“你g什么?”

傅穿堂冷眼睨她,居高临下,“你要在医院待到什么时候?打算一辈子都不回家了?”

“傅穿堂,我还有家吗?”

家已经被他霸占了,鼎时集团现在也姓傅了,他想要的都得到了,还来这里找她做什么?

傅穿堂拉住她的手下意识紧了些,张唇想要说话,却一时失语。

时念黑漆漆的眸子毫无情绪的注视着他,很久之后,才听到他出声。

“念念,”他叫她的r名,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只是如今,声音已凉得没有温度:“你别忘了,我们已经订婚了。”

订婚了。

原来,他还知道他们已经订婚了啊。

就是因为这场订婚,她害得时家被这个白眼狼霸占,害得自己父亲到现在都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

时念眼中氤氲出一层sh气,“我不是说了吗?婚约作废。”

字字句句都很g脆,毫不拖泥带水。

傅穿堂盯着她的眼睛出神。

时念有着一双琥珀般漂亮的眼睛,凝着这世间至纯至净的光,是让人看一眼就心动的程度。

他此生都未曾见过更动人的。

“傅总如今身居高位,不只是fn,连鼎时都是你的囊中之物了,难道还缺个未婚妻吗?”她在笑,且笑得很虚伪。

傅穿堂觉得她这种嘲弄的目光仿佛幻化成了无形的针,毫不留情地刺进他心口。

他x口骤痛,而后这gu痛意又慢慢转化成了怒火。

因为时念又甩了他一把,并对他说:“赶紧滚,以后别来烦我。”

正值饭点,医院门口进出的人很多,傅穿堂不想众目睽睽之下跟她闹,于是钳制住她的双手,将她拖进了车里。

一上车,他就扣住她的后脑,发了疯的吻上去。

“傅穿堂!”时念恼怒不已,奋力反抗:“你有病是不是?”

男人嗓音喑哑,“我不同意取消婚约。”

订婚当日,当着众多来宾说从来没有喜欢过她的人是他。

如今,说不同意取消婚约的人也是他。

时念避开他灼热的视线,目光下移,冷不丁看到了他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

她轻笑:“傅穿堂,你应该去医院看看脑子。”

傅穿堂皱起眉头,沉声道:“时念,这场婚事已经定下了,不是你一句取消就能作废的。”

“所以呢?”时念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问:“我们要逢场作戏的继续下去吗?”

十多年的朝夕相伴,怎么可能只是逢场作戏。

之所以在订婚日那样说,不过就是想更深的刺激一下时博延而已。

傅穿堂咬着牙,下颌紧绷没有出声。

时念无视他越来越难看的脸se,笑得嘲讽意味十足:“可惜了,我没有傅总这样浑然天成的演技。”

傅穿堂呼x1加重,心里躁郁不安,他很久没有过这种心慌的感觉了,仿佛本来牢牢抓在手里的一样东西即将失去,说不出的窒息。

他在脑中搜刮着措辞,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又听见时念出了声:“我们之间,就这样吧。”

这样是哪样?

断得一清二楚吗?

傅穿堂陡然伸手攫住她的下巴,两根手指微用力,b得她张开嘴,想要把舌头送进去。

时念怒极,小手抬起的瞬间,一巴掌落到他脸上。

“啪。”

男人被扇得侧过脸,半晌没动。

半晌后,他才慢慢回过头,盯着她漠然冷笑:“你不是ai我吗?怎么现在我吻你一下你都不愿意?”

他不只是脑子有问题,他还厚颜无耻。

时念这样想。

“你别提ai这个字,”她攥紧手掌,目光里透出的怨恨不加掩饰,“傅穿堂,你也配?”

他怎么敢的,怎么敢提这个字。

从十二岁认识他的那一刻起,到她的二十二岁,她将他放在心尖珍藏了十年。

去年大学初毕业,他手捧鲜花单膝跪地,向她许下一生之诺,她双目泛红,心想十年暗恋,终于得偿所愿。

可后来现实告诉她,童话都是假的,终会幻灭。

“订婚的事就此作罢,你我以后各自婚娶,再无关系。”时念说完,将他用力推开。

傅穿堂没有接话,气氛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时念,你有替你父亲想过吗?鼎时现在在我手里,你一旦跟我撇清关系,那他一生的心血可就都没了。”他0了0被她扇过的那半边脸,冷笑:“如今他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能不能继续得到治疗,也只是我一句话的事。”

时念没吭声,目光瞥向了车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

盛夏已经过去,待秋日结束,天气会愈发严寒。

就像人的心,一点点冷透,再无余温。

“我爸醒来要是看到我还跟你在一起,也会气得再昏过去。”时念轻飘飘丢下一句,“傅穿堂,我现在就算嫁只狗都不会嫁你。”

言外之意,他不如狗。

傅穿堂瞳孔骤缩,面容逐渐铁青。

他被她一句话激怒,于是那些到了嘴边的软话又咽了回去。

“你非要这样跟我对着来吗?”他怒极反笑,但还是最后问了一遍:“我们各退一步,你收回刚才的话,我给你父亲找最好的医生,这样不行吗?”

时念摇摇头,微笑:“傅总,不行。”

傅穿堂眼中的盛怒在翻滚。

“你想好了?”他压低嗓音,带着凉薄的怒意,“想好要跟我划清界限,想好要将你父亲的生命置于不顾的境地?”

时念没回答,只是打开车门,目不斜视的下了车。

她将伞遗落在了车上,凉丝丝的秋雨打sh身t,她却走得头也不回。

车窗落下,傅穿堂坐在里面没动,他拿起打火机,指腹擦着摩擦轮,点了根烟。

白se的烟圈从车内弥漫出去,模糊了他俊朗深刻的脸。

“念念,”锋利的目光直直s向时念后背,他声音被刻意压低:“你会回来求我。”

时念停住脚步,她知道知道傅穿堂在看她,所以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扯开抹讽刺的笑:“求你?下辈子吧。”

下辈子都不可能。

买完饭回到医院,时念吃了没几口就咽不下去了。

一想到傅穿堂的那副嘴脸,真是让人倒尽胃口。

她将剩下的饭菜收拾好丢掉,随手从病床旁边的小桌子上拿过一份报纸,想要打发一下时间。

是昨日的锦江晚报,她出去买晚饭时顺手带回来的,还没看过。

头版头条的标题用的是加大加粗的黑se字t——商家二公子商临渊连续多日出入医院,罹患疾病。

时念听过商临渊这个名字,商家是锦江市的百年书香门第,底蕴最是浓郁。

只不过商临渊此人行事低调,极少出入上流社会那些声se犬马的场合,以至于很多人都对他雾里看花,不识得庐山真面貌。

报纸头条下面附了张他的照片,照片上男人侧脸如工笔细绘,周身气质温雅淡漠。

仅仅一张照片,就形象的诠释了“君子如玉”四个字。

时念先前并没有见过他的脸,但此时,她看着这张照片却并不觉得陌生,因为中午刚见过。

这样的男人,财不财的倒是其次,关键是有才。

光是这张被上帝偏ai的脸和一身的儒雅气质就已经足够惹眼了,何况出身书香门第,温良恭俭让更是一应俱全。

惊鸿一面已是荣幸之至,时念自认不配,所以内心毫无起伏。

她将报纸剩下的内容看完,然后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时念意识到她不向傅穿堂服软的后果有多严重时,是在次日的上午。

她去超市买了一些日用品和水果,结账时,却被收银员告知卡刷不了了。

不只是这张卡,其他的卡也被冻结了,一分钱都花不出去,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了问题。

下午院长的一句话,更是直接将她打进了地狱:“时小姐,现在已经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就算您交上钱,我们也没法继续为您父亲治疗。”

预交的医药费明明还剩好几万,院长却突然让她办理转院手续。

这是锦江市最好的私立医院,还能转到哪去?

时念知道是傅穿堂在暗中ga0鬼,冻结了她所有的卡还不算,如今还要b的没有医院敢接收他们。

他到底是有多恨她,才把她这样往si里整。

时念捏紧手里的卡,昔日的张扬明媚如今被现实消磨殆尽,生平第一次露出服软之姿:“院长,您再给我一天时间,我会尽快想办法的,就一天……”

她知道,自己眼下面临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钱,还涉及到了权。

傅穿堂权势压人,医院也难以扛住这份压力。

院长看着她通红的双眼,到底还是心软了,长叹口气:“时小姐,你尽快吧。”

医者仁心,没有人会愿意见si不救。

只是……让他们转院是那位商界新贵的意思,傅穿堂出了名的手段狠厉,不讲人情,他们开罪不起。

院长离开后,时念无力的在床边坐下来。

她抬起双手捂住脸,低垂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灰白与苍凉。

傅穿堂今非昔b,没有人会想不开去得罪一个站在权力巅峰的人物。

难道,真要她去求他么?

她做不到。

从今往后,是生是si,她都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她闭着眼睛,脑子里想着一个又一个的办法,最后又被一一否决。

直到天黑,时念都没有再离开病房半步。

晚上十点半,淅淅沥沥下了一晚的小雨终于停了,她拿起件外套披在身上,打算下楼去透透气。

秋日的夜晚凉意很重,这个点了,医院楼下的人并不多,道路两旁的灯光昏h,将人的身影拉得极长。

时念来到楼下,看到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背对她而立,那人仰着头,目光所及之处,大概是时博延所在病房的位置。

修身玉立的背影在昏昧的灯光下充满了神秘se彩,引得人有种想一探究竟的冲动。

可惜,她现在没有这样的好心情。

时念正要别开目光,那人却突然转过了身。

四目相对,她有一瞬间的意外:“是你。”

b起她的意外,商临渊倒是坦然,他依旧是那副儒雅斯文的模样,与坊间传闻别无二致,“时小姐,好巧。”

时念更意外了,“你认识我?”

“下午经过816号病房,无意间听到了院长跟时小姐的对话。”

816号病房,正是时博延的单人病房。

时念想起来了,报纸上说,商临渊连续多日出入医院,罹患疾病。

可是……

她不动声se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觉得这也不像是生重病的样子。

“时小姐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商临渊再次开口,很善意的询问:“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不……”时念下意识的想要拒绝,然而刚说完一个字,就及时收住了声。

在锦江,能与傅穿堂抗衡的人并不多。

而在这不多的人中,商临渊恰好是一个。

时念改了口,问得很直白:“你能怎么帮我?”

她只从院长那里求到了一天的时间,现在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也没心思拐弯抹角。

“让你父亲留下来不是一件难事,”商临渊生动的杏眼中,有笑意漫开,“如果你需要帮忙,我可以出面找院方谈。”

时念需要帮忙。

可她也知道,无功不受禄,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何况这好处还是来自于一个陌生人。

“你帮我?”她心里升起防备:“代价是什么?”

小姑娘家家的,警惕心强是一件好事,可这警惕心若是用在他的身上,商临渊心里就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了。

毕竟他自认自己斯文随和,并不像个坏人。

“时念,”他喊她的名字,短短二字仿佛在齿间酝酿了很久,嗓子还有点哑:“你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你是说,你无偿帮我?”时念愣住,听见自己的心跳加快,一下一下地砸着x膛。

商临渊眉眼染上笑意,他点点头,回答她:“只需要跟院方说几句话而已,并不是什么难事,如果连这种小忙都索要报酬,那未免有失风度了。”

时念心里有些触动。

当然,不是被他的话打动,她在男人身上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可能再吃第二次。

她只是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这个男人说的话可不可信。

百年书香门第,商临渊有足够的资本去对抗傅穿堂。

如果这个人利用的恰到好处,那让他帮自己抢回鼎时集团也不是问题……

时念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很无耻,人家一片好心说要帮她,她却在心里打起了这样的算盘,实在过分。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

她已经没有任x妄为的资本了,现在连让父亲留院治疗这种小事都做不到,只能想尽办法为自己筹谋算计。

商临渊见她一直在犹豫,担心她还是信不过自己,于是退一步:“你现在不需要也没关系,如果需要了,随时跟我开口就行。”

时念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商先生,你让我想想。”

想想,就是她已经动摇了,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商临渊为她对自己的信任度增加了一点而感到有些高兴,于是本就jg致的五官更加生动了些。

“你慢慢想,不着急。”他语调徐徐,不急不躁,然后要过她的手机,在里面存上了自己的号码。

归还手机的时候,两人的手指有过片刻的接触。

时念惊蛰般缩回手,她心里的警惕分明没有完全放下,可不知为何,躁动的心却是莫名安定了下来。

这一晚两人分开,直到次日清晨,商临渊都没等到她的答案。

他也没有过分催促,只是提前跟院方打了声招呼,不再让他们为难她,并且又替她预交了一百万的治疗费用。

费用的事他没多提,等时念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只告诉她转院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医院不会再b他们。

说完正事,最后又周到妥帖的叮嘱,有什么麻烦再给他打电话。

时念为自己昨日过度的防备感到有些歉疚,在电话里郑重其事的道了谢。

挂了电话,她抬起头,冷不防在病房门口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念念。”

真是y魂不散。

时念在心里想。

傅穿堂提步走进来,在她对面的病床前站定。

两人之间的距离分明更近了,可他深邃的面容映在她的视线里却不知为何,更模糊了。

时念突然发现,原来这么多年,自己竟从来没有看透过他。

没有看透过他的虚情,也没有看透过他的假意。

“傅穿堂,我不是说了以后别来找我吗?”她面无神se,脸上流露反感:“我不想看到你。”

不想看到吗?

傅穿堂眸光暗了暗。

他后知后觉的想,这已经是二十三岁的时念了。

再也不是十三岁时,跟在他身后甜甜的叫哥哥的那个小nv孩了。

他给医院下了命令,不允许他们再为时博延治疗,他知道时念已经走投无路了,以为她昨天一定会回家,会去求他。

可他等了一天也没等到,反而今天,忍不住来了医院主动找她。

他一夜未眠,脸se憔悴的不像话:“只要你低头,我可以放你父亲一马。”

说来说去,还是要她示弱。

时念徐徐拉开嘴角,眼中的讥诮藏匿不住。

“傅总,是我昨天说的话不够清楚吗?”她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叫了,态度冷漠又疏离:“答案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就算我si,也不会跟你说一句求饶的话。”

“所以,鼎时和你父亲的命你都不要了?”

他一字一句地问,声音寒凉,b冬日的天气还要冷上几分。

“我当然要,”时念笑意不达眼底,眉眼染着明显的嘲意:“可我绝不会求着你要。”

他们朝夕相处了十多年,却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彼此。

他不了解她宁折不弯的倔强,她也不了解他温柔皮相下的狼子野心。

傅穿堂瞧着她这一脸生si无谓的神情,突然滋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他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她最后一口气,是躺在医院里还未苏醒的时博延。

如果他si了,依照时念的x子,一定会选择跟他鱼si网破。

所以即便他恨那个男人,却也不敢真的让他si。

“话已经说完了,我的答案也很明确,傅总没其他事的话,能离开了吗?”时念盯着他的目光中浮动着掩饰不住的怨憎厌恶,如锋利刀刃,刮得他的心脏生疼。

傅穿堂突然想起了这十几年来,他们相处的种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看着他时,眼中没有了ai意呢?

他绕过床尾走到她身边,握住她肩膀的手指轻颤:“现在全锦江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你觉得除了我,还有谁敢娶你?”

一如既往的狂妄。

时念气得眼前一阵发黑,想也不想的反唇相讥:“你就这么确定没有?万一我找得到呢?”

“你找一个试试。”傅穿堂声音陡然扬高,眼中含着愠怒的光:“时念,是我最近太惯着你了,才让你愈发没有分寸。”

“你……”她忍无可忍,将要爆发。

爆发之前,一道温润的嗓音却突然从门口传来:“拉着小姑娘动手动脚,傅先生这可不是君子行径。”

这话,令病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

傅穿堂回过头,看到了多管闲事之人。

不算陌生,称得上是点头之交。

他微微颔首,松开时念的肩膀,“一点家事,让商先生见笑了。”

他加重了“家事”二字的发音,话里话外,在说对方多管闲事。

商临渊只当听不出,挽着嘴角,笑里藏刀。

风度翩翩是假的,温文尔雅也是假的。

那都是他用来掩饰自己的面具,真实的他,冷情、y戾、锋芒毕露。

商临渊站在病房门口,没有继续往前,“病房内喧哗不利于病人休息,傅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傅穿堂目光自时念身上扫过,瞧见后者一脸不耐,逐客之意已然很明显。

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咽下,点了点头:“可以。”

商临渊侧目睨向病房内的nv子,眉眼温温柔柔,“念念,我先出去一下。”

他喊她念念,语气熟稔,像是已经喊过了千千万万次。

时念的神情没有分毫变化,倒是傅穿堂,脸sey沉的像是能拧出水来。

楼道的走廊内,两名身高相仿的男人并肩而立,各自褪去方才的温和假象,眼神一个b一个y鸷森凛。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傅穿堂。

“商先生,”他不是傻子,能察觉出空气里流动的暗涌,于是用宣誓主权的口气问:“您认识念念?”

“是。”商临渊嘴角轻抿,杏眼中的温度凉得惊人,他接下来说的话,对傅穿堂来说不亚于一记重击:“我很倾慕她,正打算追她。”

话音落定,气氛直接趋于si寂。

傅穿堂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怒极反笑,半晌后,咬紧的牙关松开,“商临渊,你连时念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就突然倾慕于她了?”

是真的怒极了,直呼其名,连最基本的客套都顾不得了。

商临渊仍是那副寡淡如水的样子,与傅穿堂近乎气急败坏的样子形成鲜明对b。

“我见过她。”他淡声反驳,“b你更早见过,也b你更早喜欢。”

锦江市人人都知时念恋慕了傅穿堂十年,却无人知那十年间,也曾有人将她放在心上,妥帖收藏。

昨日医院门口的相遇,并未意外巧合,而是出自于他的jg心设计。

商临渊是想装作自己站不稳摔倒的,那样她应该会扶自己一把,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装,她先踩空了一级台阶。

于是,误打误撞。

“你什么时候喜欢的她?”傅穿堂一双黑眸深不见底,幽暗如漩涡,“这么久了,我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你真能藏啊。”

“只能怪你先前疏于防范。”商临渊不卑不亢:“一样宝物若公之于众,自然会惹来无数人的觊觎。”

“商临渊!”

傅穿堂扬高声调,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又不得不将怒火压制下去。

哪怕是仇敌,也终究要维持着得t的表面,这是上流圈子里不成文的规定。

“我跟念念已经订婚了,商先生,以你的身份找多少b她漂亮的都不在话下,何必说出这样的话来让我们面子上都过不去呢?”

傅穿堂不想与他树敌,可他也不可能为了讨好他主动退出,将时念拱手相让。

“fn跟商家有一桩合作,利益五五分,我可以再让出两成,只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

商临渊轻抿薄唇,对他的提议不置可否。

让两成利,换一个时念吗?

这哪是什么让利,这分明是傅穿堂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傅总,”许久之后,男人总算从容雅致的开了口,杏眼中掺着点意味深长的笑意:“你真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能当成利益交换的筹码。

傅穿堂做得出来这种事,可他做不出。

他不缺利益,他只想要一个时念。

这场谈话结果可想而知,不欢而散。

傅穿堂回去的路上开着车窗,秋风凛凛,吹在人身上是无尽的凉意。

到家后,他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先将车子熄了火,又从k兜里0出烟和打火机。

磨砂质感的打火机底部刻着一个“堂”字,是去年他生日时,时念送给他的礼物。

他ch0u了根烟咬进嘴里,指尖摩挲着打火机底部的字,思绪有些飘远。

片刻后,手指擦过砂轮,一瞬间火光跳跃,烟星迅速燃烧。

男人两颊微陷,心肺间漫出丝丝缕缕的痛感,他形单影只的坐在车内,记忆里,时念明媚的小脸越来越模糊。

一根烟ch0u完,傅穿堂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声里充满讽刺。

八岁那年,他的父亲si于一场惨烈的车祸。

母亲告诉他,那是一场意外,他信了。

直到一年后,时博延带人闯入他的家里,他亲耳听到了有关于那场车祸的真相,然后亲眼看到他将自己母亲压到了床上。

彼时他九岁,懵懵懂懂的年纪,却生出了杀人的念头。

母亲受辱时的模样成了他的噩梦,让他每每午夜梦回都不得安生。

他恨时博延,恨到想亲手杀了他。

被qianbao没多久后,母亲就自杀了,而他则进了孤儿院。

又三年后,时博延收养了他,他成了时家的养子,时念名义上的哥哥。

十一年的朝夕相处,不会没有一点感情,但这点感情,大不过仇恨。

他与时家的仇恨,这辈子都无法和解。

医院。

傅穿堂离开后,商临渊又去了时博延的病房,他先前打听过,近日频繁出入医院也是为此事,所以轻车熟路。

时念见他进来,连忙起身:“傅穿堂呢?”

“走了。”

她目光从头到脚的打量着他,似是不放心,“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商临渊闻言,浅浅笑意袭上眉梢:“念念,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时念对他这亲昵的称呼很不习惯,垂下了目光,“商先生,你怎么突然来了?”

“医院对面有家早餐店,我路过,帮你买了早餐。”

经他这么一说,她才发现,他进来时手里确实拎了个纸袋,放在了病床旁边的小柜子上。

时念心里五味杂陈,突然的,有些酸楚。

可能是最近太不顺了吧,从云端一朝跌落泥泞,最信任的人给了她最致命一击,以至于陌生人给的一点点善意,都让她觉得眼眶发烫。

商临渊打开纸袋,从里面取出一杯豆浆,递到双眸cha0sh的小姑娘手里。

他说:“我让老板加了糖的,你尝尝。”

时念接过来,觉得心口的酸涩更浓了。

她将x1管cha入,喝了一小口,温热的yet流过喉咙,又甜又暖,她哑着声音开口:“商先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商临渊面se带笑,不同于在傅穿堂面前的笑意不达眼底,是真心实意的笑:“当然可以。”

时念握紧豆浆杯,纤长的睫毛扑闪了好几下,才鼓起勇气问:“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们素昧平生,毫无情谊可言,按道理讲,商临渊犯不着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与傅穿堂为敌。

那……他是对她有所图?

可他图什么呢?

时念自认身上已经没有半点值得别人贪图的东西。

就在她苦苦思索找不到答案之际,男人磁沉缓慢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因为,时小姐很像我一位故人。”

时念有点意外:“故人?”

“对,”商临渊点点头,“她是我儿时的一位玩伴,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你的眉眼与她有几分相似。”

他没有说实话,他骗了她。

她不是像那位故人,她就是那位故人。

时念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总之,她觉得这个理由还好,能解释的过去。

她又喝了口豆浆,已经收敛好了情绪,感慨道:“能因为这种小事而让商先生出手相帮,还真是我的荣幸。”

商临渊但笑不语。

不是的,不是她的荣幸,能在有生之年再遇见她一次……是他的荣幸。

锦江又下了一天的细雨,连续多日不见yan光,连空气里都泛着cha0sh的味道。

晚上,时念ch0u空回了一趟家里。

时博延是在订婚宴上出的事,她当时立马跟着来了医院,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去了,需要回去给他拿几件换洗的衣服。

到家时,雨已经停了,时念将雨伞收好放在玄关,开灯的那一瞬间,视线不经意瞥到了客厅沙发的后面。

大理石浮雕的背景墙上,镶嵌着一个复古鎏金相框。

相框里是一张全家福,那是收养傅穿堂的第一年,母亲健在,尚未因病去世。

十二岁的少年面容清秀眉眼jg致,一袭白se衬衫鲜衣怒马,浑身上下透着意气风发。

至此,他成了她的哥哥,成了她不能宣之于口的心上人。

佣人闻声出来,看到时念时眼中闪过诧异,“小姐,您怎么大晚上的回来了。”

“回来给我爸拿几件衣服。”时念将目光从相框上收回,“傅穿堂在这里吗?”

“少爷……”佣人提到这称呼,本能觉得不妥,又改了口:“他在外面有一套自己的别墅,平时不住这里。”

没在这里就好。

时念这会儿是真的不愿看到他。

她沿着回环曲折的楼梯上楼,进了时博延的卧室。

替他收拾了几件衣服,又收拾了一些日用品,刚打算提着行李箱出去,门口却冷不防出现了一个人。

时念看着他的脸,在心里叹气:事与愿违。

越是不想见一个人,就越是避免不了要见面。

傅穿堂信步上前,伸手想要去拉她的手,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可还没碰到她一下,却看到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避开了。

男人抿唇不语,眼中的温度一寸寸冷下去。

“我来给我爸拿衣服,”先出声的人是时念,她声音冷静的不像话,“不管怎样,他养了你十多年。如今他已经这样了,我希望你能放他一马。”

傅穿堂冷着一张脸,眼底y沉沉的:“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

当然不止这些。

时念冲他笑笑,说另一件事:“傅穿堂,这些年我对你的感情每一分都是真心实意,但事已至此,我们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所以希望不要再有无谓的纠缠。

“是回不去了,还是因为你现在有了靠山?”傅穿堂冷笑,b问的话中压迫感铺天盖地。

他没敢提商临渊的名字。

人活在世,总有那么几件能让自己害怕的事情。

傅穿堂曾经害怕自己报不了仇,如今,害怕失去一个人。

他仗着他们那十多年的陪伴,觉得无论怎样她对自己都会有余情,觉得只要时博延活着,他们这段感情就还有希望。

可是如今,商临渊说自己喜欢了她很多年。

如果是别人,傅穿堂不至于这么担心,但这个男人,他能、也敢从他身边抢走她……

“有没有靠山是我自己的事,不牢你费心。”时念掀起眼帘,黑白分明的瞳仁中盛着傅穿堂盛怒的眉眼,偏偏她无畏无惧:“时家已经在你手中了,我不跟你争,只希望你放过我。”

她喜欢了他十一年。

可感情这种东西啊,本就凉薄的经不起推敲……

傅穿堂盯紧时念的双眼,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丝留恋。

可是没有,那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ai,也没有恨,仿佛只当他是一个路人。

这样的认知让他如遭雷击,傅穿堂身形晃了晃,不得已将姿态放低:“念念,如果你真觉得我做的事那么不可原谅,那我把鼎时还给你,好不好?”

是不是这样,他们的感情还能有一线生机?

那么为了这一线生机,他可以割地赔款,在所不惜。

傅穿堂觉得自己的让步已经够多了,她该知足了。

可时念在他满是希冀的目光中,却仍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傅穿堂,我是想要回鼎时,因为我不忍心看着我爸一生的心血被你毁掉,可是……”

她摇摇头,言辞清晰:“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傅穿堂听在耳中,只觉这话带来的打击b任何一句都要大。

“时念,”他眼角有点泛红,不止有难过,还有隐忍着的怒火:“我们认识了十一年,难道现在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

出乎意料,时念点了点头:“有。”

傅穿堂暗自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却又听到她补充:“从前有,但被你毁了。”

男人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哽在喉间,觉得自己的x腔都快炸开了。

他自认让步已经足够,退无可退,所以不想再示弱,“我知道,订婚宴上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念念,你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时念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

傅穿堂这人城府太深,她看不透,也不知道如今他退让到底是真的后悔了,还是另有所图。

但不管是不是真的后悔,她都不在乎了。

后悔有什么用?能改变过去发生的一切吗?

不能,也没必要。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回医院了。”她耐心告罄,不再给他机会,拖着行李箱绕过他的身t往外走去。

——

解释一下,时念不知道傅穿堂的心事哈,在她的视角看来就是他骗了她,野心b0b0的想要侵吞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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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念走出大门口的时候,天空又飘起了细密的雨丝。

下得不凶猛,只是夜风一吹,凉意刺骨。

她将伞遗落在了家里,也没打算回去取,拿出手机想要打车。

路边枫叶簌簌,被风卷着起起落落,时念手指很凉,还有些发抖。

方才在屋内,饶是她表面装得冷静自若,可面对傅穿堂的盛怒,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许担忧。

好在,他没有拦她,放她离开了。

时念将耳边垂落的发拂到耳后,望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心中竟升起几分释怀之感。

有些东西从前觉得刻骨铭心,没齿难忘,如今再看,却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时家的别墅坐落在锦江近郊,远离繁华喧嚣的市中心,依山傍水。

清净是清净,只是在这样天气不好的夜里,不太好打车。

时念等了十多分钟也没有人接单,就在她苦恼着该怎么办时,一辆黑se的迈巴赫商务车缓缓停在了别墅门口。

车门打开,一双修长笔直的双腿先落下来。

那人撑着一把黑se的雨伞,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缓缓走近。

后来岁月明灭,光景如河,将过去和未来隔在两岸,许多人对从前的人、从前的事已经模糊,记不真切。

可时念永远记得这一天,九月清秋的雨季,风里带着几分cha0意,她站在密密匝匝的雨中满身狼狈,有个人撑着伞一步步走向她,与神明无异。

人走到跟前的同时,那把黑se的雨伞也偏向了她。

商临渊一双杏眼融春,柔和了他脸部的轮廓,“要回医院吗?我送你。”

冰凉的雨水被伞遮挡住,他半截身t却陷入了雨幕中,时念张了张嘴,脸上却滑过一片温热。

雨水是冷的。

泪是热的。

商临渊见她站在原地未动,也不催,就那样静静的陪她一起站着。

他的衣服被雨水浸透,可却不显半分狼狈,反而说不出的清贵。

时念抬起头,目光从他修长的双腿一点点往上,她看到他没有穿外套,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白衬衫,袖口挽至手肘,是冷白的肤se。

商临渊朝她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找不出半点瑕疵,宛若上好的艺术品。

时念知道,有傅穿堂给她上的那一课在先,她不应该再相信任何人了。

可心底却还是有一道声音,在一遍遍的跟她说:他不是傅穿堂,他跟傅穿堂是不一样的。

雨势在两人的僵持中越来越大,逐渐呈瓢泼之势,冷风吹过,冻得她瑟瑟发抖。

商临渊更是被冻得唇se泛白,毫无血se。

时念也不知道是不想自己再挨冻了,还是看到他冻成这样心疼了,总之在片刻的犹豫后,还是慢慢伸出了手……

与她身上冰凉的温度不同,他的掌心温暖。

商临渊扣住她的手,直接将整个伞面都撑在了她的头顶,浑然不顾自己。

他拉着她慢慢往车内走,温声叮嘱:“路很滑,小心些。”

像是初见那天,他扶住了她将要摔下楼梯的身t,说刚下过雨,地上很滑,走路小心。

时念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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