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森这次没有羞辱的捂着脸,而是这么直直的看着葛云:“父亲,你错了。”
“混账,你都知道了些什么?”葛云说这话的时候,非但没有愤怒,反而脸上带着一股不屑的笑容。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知道。父亲你是大陆第一算师,维纶大师是空境高阶,他的命格除了你以外没人能够推衍,也只有你知道真相。谁都有可能是凶手,但是罗西南不可能是凶手。你推脱了所有势力请你推衍事实,因为你要逼着罗西南去送死。”
“还有徐图南大兄,他找你要补天术,你便给了他。甚至你还透露给他消息,罗西南现在就在过河城,让他带着不完整的补天术修补了一个会引领他走向深渊的灵魂,让他带着这个灵魂去逼迫你逼着送死的罗西南重生。父亲,你是勇者世家的家主,你做这一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勇者世家的荣耀呢?”
葛云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仿佛第一天认识自己这个儿子一样。过了一会儿,葛云眼中的轻蔑少了几分,对自己的儿子正色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些?不对,我应该这么问,这些东西都是谁告诉你的?”
李嬛嬛握着葛森的手越来越紧,听到这个眼下人族最大的秘密之一,就算李嬛嬛是唐国帝姬,此时也无比的紧张。但是她已经选择和葛森站在一起,想到这些,李嬛嬛好像就有了站定的力量。
葛森语气坚定的说道:“这都是我自己推衍出来的。”
葛云略一思索,了然的说道:“你去了珠光幻境,将里面老祖宗留下的灵感,挪移到自己的体内,断了自己进入空境高阶的可能,以此推衍我。我是你的父亲,我们两个命格相连,你虽然无法知道真相,但是能够知道我知道了什么东西……不错,不愧是我的儿子。不过我有些伤心,我的儿子以自己的未来换来的代价,居然只是为了监视他的父亲,我这个父亲,做的是不是有些失败?”
嘴上这么说着,葛云却没有半分失望,反倒眼中再次浮现出了几分嘲弄。若是这个结果是牛寄翠告诉葛森的,葛云说不定还有些难办,因为自己这个父亲在葛家的影响力,是自己担任家主这么多年都没有清理干净的。而自己这个小儿子,不过成为少主几年的时间,自己依旧有废立的权力。
“父亲,你错了,我求求你收手吧。”
“收手?你清楚我在做什么么?”
似乎是想起来有次听罗西南吹牛的时候,听罗西南给他讲过一个英雄的故事,那个英雄讲过一段话很有意思,葛森记了下来:我被贴上了所谓纨绔子弟的标签。跟人打架就要把他打个落花流水,甚至让他住院。只会作威作福的无能先生,我教训了之后,以后再也不敢来学院。饭菜难吃,却收贵价的酒楼,我就敢不付钱。但是,我虽然是这样,也知道什么是令人作呕的邪恶。
想到这里,葛森笑了笑:“我不是您,我成为葛家的少主也只有很短的时间。我没有像您一样,掌握人族的命脉数十年,我没有您的眼界。但是就算是这样的我,一个少不经事,被整个白皇城视作祸害的我,也清楚这个世界上到底什么是正确的。”
葛云又是一个巴掌甩到了葛森的脸上,然后带着些怒气的说道:“这一巴掌,是因为你的不自量。分辨是非?我告诉你,别说是你,就是你爷爷,你父亲我,你祖宗,勇者大人,也不敢说自己所行绝对正确。”
“既然您知道您所为并非决定正确,又会带来这么大的后果,您为什么还要执着去做?”
“可笑,小森你太让我失望了。就算是父子之间的辩论,也要码清论据,提出见解,揭露对方的漏洞,以义理之文求得共存的结论。你这是在做什么?靠着一些逻辑和文字上的游戏来愚弄我?你配做一个算师么?”
“儿子受教了。”葛森这次没有顶撞自己的父亲,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维纶大师和欧冶大师的死,葛家很积极的将大笔的资金填补到两人身死带来的空缺。因为葛家是联军最大的后勤,您不顾非议,以算师的身份插手联军事务,影响前线布防。现在劫渊边上最大的空缺是哪里?过河城,没错吧。”
“不仅因为维纶大师,罗西南的命格也和勇者大人有牵连,所以即便我借用祖宗灵感,以断绝进入空境高阶为代价,也看不清罗西南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徐图南大兄身上发生的一切,当然,您不必担忧,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父子还有嬛嬛以外,应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罗西南去过河城是必然,因为这其中有……月魔的参与。可是徐大兄之所以能够找去过河城,也是您的手腕。如果我没猜错,现在过河城已经有空境进犯。而且这只是个开端。您想挑起战争,想挑起两族的战争。您想让蔚蓝大陆这潭死水活过来,不是么?”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您如此恐惧?或者说人族高层,我说的是最高层的那些高层……玄女教的教宗,唐皇陛下,副院长大人,徐大元帅他们。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算师,但是站在他们的高度,我不相信他们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我很疑惑,很疑惑是什么让他们也和您一样感到同样的恐惧?是魔王要重生了?还是魔族即将出现一个新的强者,一族两空境巅峰?”
“放魔族进来,为人族做清洗?您是葛家家主,您最清楚现在人魔两族之间的平衡有多脆弱。您也应该知道,现在的人族和魔族的战争短期之内会有多大的劣势。会死人,会死很多人,魔族的屠刀会砍掉无数人的头颅,您是想用这些头颅铸成的京观来撑起人族的青天?还是说,您只是不希望,葛家再去送死?”
葛云耐着性子听完了自己儿子的论述,居然有些欣慰的鼓起了掌。葛森突然有些厌恶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葛云缓缓的说道:“你的猜测都是正确的,人族到了清洗的时候了。你看看现在的人族是什么样子?多少官员尸位素餐,多少百姓茫茫没有终日,多少肉食者的面目令人可憎。勇者学院鼓吹着有教无类,但是真正能够享受勇者学院资源的天才,占据了人族够资格去勇者学院的天才的多少比例?唐国几十年的土地改革至今推行尚有阻碍,是唐皇不够英明么?不,是人族出了毛病。这个人族该死到什么程度?罗西南这么一个人族未来的希望之一,都有可能被我们逼着去死。”
葛云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人族想要清洗,需要流血,需要很多人掉脑袋,你知道谁的脑袋最应该掉么?”
葛森和李嬛嬛同时呼吸一滞,不敢应答。
葛云指着自己,又指向二人:“我们的脑袋最应该掉。”
葛云的笑容更加愉悦:“只有清洗了人族,人族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对抗魔族的力量。虚伪的和平之下,人族还会继续依靠着吸我们勇者世家的血苟延残喘。如果这种苟延残喘继续下去,我们葛家迟早也会去死。如果其他的勇者世家先祖早做出选择的话,现在依旧有十七个勇者世家屹立于大陆之上。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我们能够平和的从名为荣耀的枷锁中挣脱出来。为人族去死?你要是愿意的话你可以去死,当然,我也愿意为人族去死,谁叫我是葛家的家主。但是,凭什么葛家嫡系旁支加上家仆一万三千六百五十二人都要为这个人族去死?”
葛云的眼神变得阴鸷:“所以,我希望罗西南去死,因为他是勇者的继承人。一十八个勇者世家,到现在就剩下一个葛家了。五千年啊,人族五千年的和平,其中有两千年的和平是十六个已经跌到尘埃里的勇者世家换来的。我们葛家是算师,算师最信命,但是我不信。我如果也信命,凭我的天赋是到不了空境高阶的。我要改命,给葛家一万三千六百五十二人改命。你想要的是什么?选择?那你要记住了,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还是未来,你的选择都是,也只能是我给你的。如果没有我,你将来不会有任何选择的机会。”
葛森摇摇头:“您是葛家的嫡系,您的天赋能支撑您进入空境高阶的。”
葛云笑了,指着自己说道:“我是你爷爷和一个没有任何修行天赋的乡村女人生下来的,我的天赋没你想的那么高。小森,你和你哥的体内一半是葛家的血,还有一半是唐国皇家的血,你们的未来比我要高。”
“小森,我很讨厌,我很讨厌你像一个戏文画本里的男主人公一样,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心怀沸腾的热血。但是却用着陈旧的荣耀,苟且的价值观,腐朽的义理,来宣判我为人族带来的革命是错误的。这种场景很幼稚,你的想法也很幼稚,幼稚到我想笑。”
“我知道,你想要一个选择,你甚至想给人族一个选择。那么我告诉你,人族的选择,最终只会是让我们去死。不只是我们,还有唐皇,玄女教宗,花副院长,未来还有你崇拜的学院大师兄风光,甚至还有重生之后的罗西南。当然,如果罗西南真的能够重生的话。”
葛森被辩驳的哑口无言,甚至有一瞬间葛森觉得,自己的父亲才是对的。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葛森的目光带着希冀回头望去,两个年轻的身影推门进来。
葛生的手牵着已经有了些微成熟风韵的于蔓,缓缓的走了过来,葛生松开于蔓的手,走到了葛森的面前,用手指擦干净葛森唇边因为葛云的掌掴流下的血。
葛森再也绷不住,当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面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高喊道:“哥,你怎么回来了。”
葛生知道,葛森想说的是:哥,你终于回来了。
葛生温柔的说道:“我弟弟要成亲了,我怎么能不带着你嫂子回来呢。虽然有些小小尴尬,看来这婚是结不成了。”
葛生回过头来,跪倒在地,对着葛云一拜:“孩儿不肖,见过父亲大人。”
ps:接近七千字的大章,我看谁还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