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赵启明死后,庞知县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以为必死无疑之际,赵福生的意外出现让县中的众人看到了一线希望。
也正因为如此,庞知县对她格外尊敬看重,深怕侍候得不满意。如今赵福生要前往宝知县,在杂役们看来这只是赵福生去办桩案子,但深知镇魔司魂命册体系的庞知县却看到了另一层隐忧:那就是赵福生打破了朝廷关于令司不得轻易外出的法令。
法令一破,会受鬼伥反噬。
有这规则在,当地令司只要没有发疯,便不会轻易犯戒,且严格遵守法令。
可如今赵福生要离开万安县!
她自然是没有发疯的,庞知县才与她打过照面,她敢踏出万安县的地界,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摆脱了魂命册的挟制。
这个后果自然是庞知县更无法承受的。
一旦赵福生不再受约束,她随时可以离开这里,万安县在拥有短暂的太平与安全感后,极有可能会再度失去。
当时想到这样的后果,庞知县就险些睁着眼睛昏死过去。
“大人——大人蔼—下官的大人呦——”
一个老头哭得涕泪横流,如丧考妣。
“你至于吗……”
张传世抱着魂命册,有些不解的问。
“你闭嘴1
庞知县第一次失去读书人的斯文,瞪大眼睛喝斥了这老头儿一句:
“你不懂,你要是懂了,你哭得比我还伤心。”
“我——”张传世一听这话就不服气,正欲还嘴,赵福生出声将两人的话打断:
“好了。”
她一出声之后,其他人不敢再多话,庞知县伤心欲绝,赵福生想起自己从重生起,与这老知县相处还算和谐,彼此没有明面上的矛盾。
且将来还要与他相处,有他帮忙办事也算顺心,因此并没有让他恐慌,而是说道:
“我就是去宝知县出趟差,少则两三天,多则三五天就回,有什么好哭的。”
她话中的意思令得庞知县怔了一怔,醒悟过来之后他眼睛一亮,顾不得擦泪便问:
“大人意思是还要回来?”
一旁张传世听到这里,也跟着一愣,接着面色大变,连忙从椅子上站起。
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赵福生可以离开万安县,也就意味着她摆脱了魂命册的限制。
而她如果离开万安县,天下之大,哪里都可以去。
万安县的镇魔司可不能失去赵福生的庇护。
他可是被拐入了万安县镇魔司,赵福生一走,这里没有令司的保护,鬼祸一出现后,其余令使几乎只能等死。
这可不行!
这下轮到张传世焦急了,他嘴唇一张,没了眼皮的眼珠一瞪,正要哭嚎——
赵福生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
“当然要回来。”
她这话令得庞知县等人俱都大松了口气。
就连一直没有出声的二范两人紧攥的拳头也是一松,脸上露出笑意。
“这里是我的家,我不会离开的。”
而且她拥有封神榜,需要以功德解锁更多神位及开启地狱。
万安县有了鬼雾,这东西的存在会使鬼祸出现的机率暴增,对于赵福生来说就是一个天然的安乐窝,她怎么舍得离开?
更何况这里是她重生之地。
虽说一开始她被迫无奈接收了这一切烂摊子,可眼见着周围的一切在她的努力下逐渐上了正轨。
破败的镇魔司又重新开始繁荣,县里的人口将来也会增多,这使得赵福生对于万安县自然有了一定的庇护心,暂时想不出要离开这里的理由。
再加上万安县里一切资源供她使用,又不用再受朝廷约束,她就相当于坐镇一方的土皇帝,大权在握,她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放心吧,我不会离开这里。”
她承诺。
庞知县等人这下是真的安心了。
于维德紧绷的心弦一松,咧嘴笑了笑,接着又担忧的道:
“可大人这一趟危不危险啊?”
这老乡绅一句话又将众人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起。
“办鬼案哪有不危险的。”赵福生淡淡的应了一句。
她不敢保证办鬼案百分之百的安全,“但我自有我保命的法子,实在不行到时我们在保命的情况下回来就是。”
“我们?”范必死听了这话转头看了弟弟一眼,却见以往缺心眼儿的弟弟闻听这话时也似是品出了味儿。
两兄弟心中窃喜,惴惴不安的心也跟着松懈了些。
“好了,不多耽搁了,准备些食物路上吃,我们这就出发。”赵福生止住了众人还欲再说的话,她下了决心之后,其他人也无法劝止,只好担忧的送她出行。
临行之时,张传世以一种异常复杂的眼神看着二范。
他既担忧赵福生三人一去不复返,独留他在万安县中,又庆幸于自己这一次不用冒险去面对两个可怕的厉鬼。
这种纠结的心境之下,他看着众人马车远去。
马车上,二范的表情也很是复杂。
按规则来说,范氏兄弟本来也不能离开万安县的地界,但临出发前,赵福生将二人魂命册上的名字暂时取出,交到了二人手上,使其可以短暂的离开。
想起大半个月前,两人也曾想方设法试图令赵福生将他们的魂命册取出却始终没有达成目的;如今倒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名字取出了,可惜两兄弟却一点儿都不能开心。
“这一去宝知县很快,官道也远比乡村小道好走,大人昨夜没睡,不如歇息一会。”
范必死忍住复杂的心理,看着赵福生说了一句。
她点了点头,看了缩在角落的宝知县令使一眼。
他脸上裹满了包扎伤口的麻布,整个脑袋仅露出眼睛、鼻子与嘴唇,看上去异常的滑稽。
此人名叫古建生,在宝知县中是个不入流的令使,跟早前的二范一样,是久闻郑副令的大名前去投奔的。
这会儿见赵福生看他,他又慌又惧,一双眼睛转个不停,不时求救般的看向范必死二人。
直到赵福生闭目养神后,他长长的松了一大口气。
‘呼——’气刚顺出一半,便又见先前还闭了眼睛的赵福生又不知何时睁开眼皮盯着他看。
那口气顿时呛住,他吓得拼命憋紧,鼻腔喷出大量鼻涕。
赵福生忍俊不禁。
她这一笑,范氏兄弟也看出她的恶作剧。
即将面临二鬼形成的鬼祸,可赵福生竟还拥有捉弄人的心境,可见她此行就是没有十成把握,至少也有保命的底气。
两人心情一松,车厢内沉闷的气氛顿时也比先前松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