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贴着卓霈宁的耳朵,带着笑腔模仿箭的声音:“咻——”
仿佛下一秒,箭从弓出,即将要狠狠贯穿眼前的人。
“叶时璋!”
卓霈宁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来,千钧一发之际,以为叶时璋真要冲邵开斌放箭。然而叶时璋力气很大,死死攥着他的手及弓箭,他根本使不上劲。
邵开斌是可恶是该死,但叶时璋也不能因此越过法律滥用私刑。
他喊声刚落,叶时璋就迅速改变弓箭指向,稍稍一歪,箭飞快地穿破空气,插入不远处的某处树干里头。
“哎,没射中。”
叶时璋一脸无邪地笑了,似乎真心为箭射歪了而感到可惜。
劫后余生的邵开斌被吓得不轻,腿脚一软倒在地上,喘得跟狗似的。
危机解除,卓霈宁总算松口气,彻底软在叶时璋怀里,侧脸贴住他胸膛。
“好了,只是个玩笑。”
叶时璋单手捧着卓霈宁的脸,将人按在怀里安慰,在外人面前半点都不避嫌。
作为目击者之一,秦玖越还是那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他很清楚,叶时璋这人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正常”的,偶尔疯是疯,但也疯得很有分寸感。
换句话说,他很清楚自己在“疯”。
比如方才,秦玖越相信,叶时璋必然很有信心箭并不会真的落在邵开斌身上,所以才会将如此放肆地箭对准邵开斌。
“方才我秘书说的,邵总应该也听明白了,”叶时璋若无其事地继续开口,“一报还一报,我秘书都懂的道理,邵总不会还不懂吧?”
邵开斌此刻已是面如死灰,完全说出话来。他本就是走投无路,来这边碰碰运气的,没想到差点连小命都没了。
“你不应该在这里求我,去求那些被你害了一辈子的受害者,看他们愿不愿意原谅你,”叶时璋看邵开斌的眼神有如看垃圾,淡声地一字一句道,“邵总还是花钱请个好律师吧,请律师打官司这点钱可不能省,或许还能争取个无期。我的律师团也会尽力帮那些受害者,我们就各凭本事吧。”
叶时璋摆摆手,秦玖越会意,做了个请的姿势:“邵总,您请。”
邵开斌还没缓过来,最后是被叶家的保镖架着带走的。
阴暗
卓霈宁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当即从叶时璋怀里慌忙撤走。
答案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下场整邵开斌果然是叶时璋授意为之。此前邵开斌与叶家毫无瓜葛,事情起因显然是卓霈宁。
他没忍住开口:“馨姐告诉我,邵开斌的罪行是你有意揭发的,是因为之前他跟我闹不愉快。”
“是,但也不完全是,”叶时璋淡淡一笑,“本来只想小小惩戒,但发现还是个大毒瘤,就干脆都揭开好了。”
想及新闻和许心馨提及的种种,卓霈宁皱了皱眉:“他不仅自己强奸幼童,还给好些权贵牵线搭桥,你会不会因此得罪他们?”
叶时璋看向他,嘴角似笑非笑地翘了翘:“你在担心我。”
这并非疑问句,而是肯定的陈述句。
卓霈宁没有否认,这事毕竟是与他有关、因他而起,他会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支撑他最主要的那股势力不过强弩之末,现在因为斗争失败被清算,自身难保,邵开斌早就是弃子。但这桩案子到最后估计会是邵开斌顶下绝大部分罪行,藏在他身后那群人大概率安然无恙,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一个邵开斌倒台,还会有下一个邵开斌继续换着法子、变着花样服务那群人。能够谋求的正义永远是有限度的正义,是既得利益者允许你取得的正义。”
叶时璋直视前方,拉弓搭箭,姿态优雅从容,说话却是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
午后阳光很好,叶时璋站在树荫与阳光交界处,他的脸一半被阳光照亮,一半却匿在阴影中。
社会和生活好比大舞台,人人皆是这出戏的演员,你方唱罢我登场。叶时璋同样有装满一整个房间的属于自己的面具,在对手眼中是不择手段的大野心家,在媒体报道里是热心公益的善长仁翁,在卓霈宁心中是遥远不可及的年轻国王,但唯独不是正义热血小青年。
凉风掠地而起,卓霈宁立在其中,久了,忽而感受到丝丝凉意。
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不曾真正认识叶时璋,并非仅是部分不了解,他对他的喜欢是如此肤浅。
正因为如此,他看叶时璋,总是遥远又靠近。
“在想什么?”叶时璋注意到他走神,走近问他。
卓霈宁眼睛不离看着他,半晌才道:“我在想,我好像不怎么了解你。”
哪怕他们有过两年的婚姻,哪怕他一厢情愿喜欢他许久。
叶时璋闻言愣了愣,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他唇角一勾,笑意却不达眼睛,一双灰蓝色的眼眸没什么温度,他说:“我可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不会想要了解太深的。而且,袒露真心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袒露真心很困难吗?”
“你说呢?”叶时璋笑着反问。
卓霈宁直觉自己又被带到坑里,滞了滞,没想叶时璋从他带来的小苍兰花束中取出一朵开得最烂漫的,轻轻别在了他耳边,期间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
叶时璋这双眼着实令人着迷,眸色独特又神秘,眼型生得多情又诗意,睫毛又密又长。这样一双眼睛放在一个杀伐果断的上位者脸上,多少太过柔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