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见二人这般反应,不免讶道:“哦?二位莫不曾听人说起吗?我还以为湖广人许是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周昭心下当真是又惊又羡,脱口道:“这么说来,若是殿试再中状元,那就是连中三元了……连中三元……”
“可不正是。”士子折扇换手一甩,话锋也是一转,又道:“可依我看,这位赵会元也不过尔尔罢了。这都耽搁多久了,竟连首及第诗也作不出来。”
周昭却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咦”了一声,眉头一皱,自顾道:“不可能呀?!”
那士子一听,手头急摇的扇子一顿,瞪眼道:“怎么?阁下若是不信,不妨问问在场的同年。”
士子说着就要拉旁边的人为自己作证,周昭赶忙一把拦住,笑道:“兄台误会了,我只是觉着这位赵会元似乎不大可能是连中三元。”
那士子一听这话,深以为然道:“我也觉着此子才学不显,名不副实。不过我朝自开国以来,可还从未有过连中三元之人。我听闻当今圣上尤喜祥瑞,说不定就龙心大悦,御笔钦点了。”
龚肃却察觉周昭话里的不寻常,于是朝士子拱手道了声罪,将周昭拉到一边问道:“弘显可是听出了什么蹊跷处?”
其实周昭心中也是兀自疑惑,犹豫着答道:“是有些怪异。我记得赵贤弟自称是去岁壬子科的举人,长沙府人士。可凑巧的是,去年长沙府那一科的解元我恰巧认得,唤作张宗岳,三日前我还与此人在黄华坊喝过两盏酒……咳咳……只是叙了些闲话而已……”
龚肃也觉得不解,周昭还在喃喃着:“怪哉!难不成长沙府一科还能有两解元?”
两人正疑惑着,却听有人高声叫嚷道:“你们这有完没完,不过就是登个楼,哪还要费这么多工夫。眼下令也行了,联也续了,怎地还要作诗?是不是还要现作一篇八股?”
龚肃循声望去,出声的这人他正好见过,是赵崇明身边随行的书童。
而这书童,自然就是魏谦了。
赵崇明见魏谦动了怒,下意识拉住了魏谦的袖子。
魏谦转头冲赵崇明挤了挤眉,赵崇明顿时会意,明白魏谦又要开始做戏了。
魏谦甩开赵崇明的手,扬声又道:“老爷您别拦着我,您就是耳根子太软。要我说,先前就不该答应他们。原就是求着您过来的,如今倒好,反要遭他们的刁难,受这等鸟气!”
魏谦故意说得大声,在场众人都听得分明。
要说魏谦此举也是无奈。
如果论应试的天赋,赵崇明可谓是惊世骇俗,只学了四年不到的八股就能一举登科。然而在作诗一道上,赵崇明毕竟没有正经学过,要让赵崇明即兴赋诗,的确是太过为难了。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魏谦也只能先寻个台阶下。
而此间主事的司董——解炳光原本正在椅上品茶闲憩,听到魏谦这话,一双老眼眯起,随后放下手中茶杯,起身呵呵笑了两声,抚着白须说道:
“此言差矣。今日赵郎君会元登科,榜上夺魁,可谓是良辰吉日。而至于这行令续联,乘兴赋诗,更是赏心乐事。四美并具,群贤齐聚,如何是谓刁难呢?”
魏谦暗骂这老头难缠,只这三言两语,就将他话里的机锋化解了。
而另一头的龚肃见着这情形,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迎上周昭探询的眼光,龚肃解释道:“黄华坊是教坊司所营,来往之人都有功名在身,因此你说的那位张宗岳当是解元无疑。”
“那……”
“如果赵崇明连中二元的消息是江西会馆的人传出去的呢?”
周昭一听,反倒更迷惑了:“可那位解司董这次不是要给江西人找回点颜面吗?又何必要给赵贤弟造出这等声势来?”
“自然是为了……”龚肃冷笑着吐出两个字:“——捧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