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世音下意识惊呼出声:“果然是您,燃灯前辈?!”
这一声低呼,惊扰心神,燃灯一口心气散开,身子一晃,便是又重新坐回了床铺上,这起身的动作就仿佛耗尽了他一身的根基和力气,跪坐于床铺之上,大口喘息,曾经行走于山海人间,晒太阳而有些发黑的面庞此刻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大滴大滴冷汗。
“是观音,还有……呵……,是无惑道友吗?”
燃灯认出来了来者,警惕的心神一下子放松下来,双手合十,道:
“是你们救了我?”
观世音回答:“不是我,是……”
齐无惑没有接话,只是出现在燃灯身旁,伸出手轻轻按在了僧人的肩膀上,一股醇厚的炁涌入了燃灯的体内,迅速没入他的身躯之中,为其温养身体,齐无惑道:“燃灯大师,你的根基损伤严重,现在先不要勉强自己,好好休养才是。”
“咳咳……贫僧无妨,但是烂陀寺,烂陀寺有问题!”
燃灯伸出手抓住了齐无惑的手臂,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而用力,道:
“你们立刻,立刻去西天佛国寻找佛陀出面,将烂陀寺镇压,里面那些菩萨全部都走入了邪道,修行的时候越发偏激,咳咳,烂陀寺里面有三千七百六十四人被困,要把他们救出来。”
齐无惑沉默下来。
观世音神色隐隐痛苦。
燃灯似乎明白了什么,呢喃道:“佛陀,也有问题吗?”
齐无惑回答道:“烂陀寺的行为,是为了图谋人间的气运;而其诸多举动,都是在诸佛默许之下的,甚至于在我那道友出面的时候,有一尊佛为了救烂陀寺的诸多邪行菩萨,隔空出手,和我交锋了一招。”
诸佛默许。
佛陀出手庇佑。
燃灯神色痛苦复杂,双目失神,隐隐空洞,道:“烂陀寺,现在呢?”
齐无惑道:“被贫道一位朋友踏破了。”
“里面的百姓皆已救出来。”
听到了这句话,燃灯眼底重新燃烧起来了一丝光来,有期望神色,甚至于是恳求的神色,身躯前趋,轻声询问道:“百姓,还有多少?”
齐无惑道:“七百余人。”
“七百余人……”
这个数字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子一样刺入了燃灯的心口,让他的身子晃了晃,似乎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拉着齐无惑袖袍的手掌一下松开来,而后坠下,神色苍白,本来笔直的脊背一下子塌下去,旋即闭着眼睛,眼角流出眼泪,呢喃道:
“竟然如此,怎么会如此?”
齐无惑能够自眼前僧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浓郁的悲伤,燃灯本身的根基就因为折磨而破碎,此刻情绪极度悲伤之下,心神都有些散乱了,元气混乱,道人单手按着他肩膀,道:“燃灯大师,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是在询问,也是希望燃灯能够转移思绪。
僧人双目闭住,回答道:“妖界之别后,贫僧短暂回到了佛国,而后又察觉到了佛国内部在我离开的千年间,似乎逐渐兴盛一种偏激执着的修行法门,我担忧这样的修行会让他们逐渐走偏,故而一路探查……”
伴随着燃灯的讲述,齐无惑和观世音仿佛看到了他的经历,看到他发现端倪,逐渐顺藤摸瓜地追寻,最终发现了烂陀寺的时候,却发现一路前行时候帮助自己,同修八千年的朋友也已坠入了这等邪道之中。
在燃灯奋不顾身,渴望救出那些百姓的时候,却也代表着自己也深入了绝境。
而后被一个绝对信任的道友背叛,被以一污浊法器直接钉穿了后背。
最终燃灯一番挣扎,因为妖国之伤势未曾痊愈而被击败;烂陀寺一众修佛者擒下了燃灯,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得——燃灯毕竟是跟脚非凡,不管杀了还是放了,都会惹来诸多后患。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寻找来一十三根透骨血钉,钉穿了燃灯体内的法脉,废了他的根基。
而后将他也做【肉身佛】!
封入了整个烂陀寺最大最威严和雍容的佛像之中,以胎藏界曼陀罗大封印的核心将燃灯那强烈的佛门气息压制住,若非是这僧人心中还有执着,要去通知外界,救出这里百姓的话,早已经寂灭了。
而今知道了烂陀寺背后是佛陀,知道了百姓之死,燃灯一时间心神黯淡,他的根基本就破碎,原本靠着强大念头还能收摄住,而今却因心丧若死,诸气脉乱流逸散,无数佛光自其周身散出。
观世音神色焦急,道:
“燃灯前辈,您先定住心神,否则的话,你的一身修为会……”
燃灯却不曾收敛自身逸散的气机,只任由这气息散尽,道:“观世音,你年幼入佛门,我曾经看着伱踏入佛国,你修持佛法,是为了什么?”
修持佛法,是为了什么?
为广大佛法?
还是为普渡苍生?
观世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燃灯盘膝而坐,施大无畏印,施与愿印,慈悲温和,轻声道:
“佛祖在消散之前,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修行的终点在哪里?】”
“我苦苦冥思了一十八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而等到我从思考当中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寂灭涅槃了,我不曾回答他,也不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
“我修佛,只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我本来想,等到我走到他一样的境界,就一定可以回答他的问题,但是,这么漫长的时间里面,我修尽了一十七脉的佛法,却仍旧不曾走到他的身边。”
观世音见他元炁逸散,性灵之光黯淡,急急安慰道:
“佛法无边,继续修持下去,一定会找到答案的!”
“答案?或许吧……”
“曾经的我也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