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转念一想,崔舒若就明白了缘故,说不准是因为赵仲平如今被罚闭门思过,陈氏便只好扛起担子,出来勉力周旋。可这实在不像是如闷油瓶一般的陈氏能做得来的事,也不知她能撑多久。
果不其然,应付陈氏的齐王妃已经面有疲色。
可齐王妃对儿媳素来宽容,又因为赵仲平在府内思过的缘故,生怕旁人看轻欺辱二子,即便无话可说,也尽量同陈氏处在一室,好歹给周遭人看明她的态度。
可陈氏实在不会说话,主动送了些针线、糕点,就杵在那,若要说话也得是齐王妃问一句,再恭恭敬敬的答一句。
对上位者这般自然无错,可翁姑说到底还是一家人,客套恭敬过了,相处起来便十分难受。
好在崔舒若来了,她一眼看出齐王妃的疲倦,主动侍奉齐王妃用了些茶水,又做起了中间人,开始不着痕迹的寻话头,来引得陈氏说上几句,免得室内沉甸甸的,连个说句话的活泛人都没有。
帮着齐王妃应付完陈氏,崔舒若也不愿扰了阿娘休息,主动回了自己的院子。
路上却遇见仙嵩公主的人,想请崔舒若过去一叙。传话的嬷嬷还说公主进来新得了上好的脂粉,想请她一同品鉴。
崔舒若应付完陈氏,早已口干舌燥,又哪来的闲心和仙嵩公主牵扯上。
她轻笑一声,随意寻了个由头拒了,也并不理会嬷嬷的挽留,直接走人。
从齐王决定将仙嵩公主嫁给赵巍衡做平妻后,这位公主的手就开始伸长了,也不知做的是什么打算,但崔舒若才不在意。况且不论对方怎么拉拢,崔舒若始终都站在孙宛娘这边。
等她回到院子里时,不过随口问了句,就闹得鹦哥和雀音吵了起来。
一个说孙宛娘可怜,一个说公主可怜,最后倒是行雪站出来打圆场,说两人都可怜,世上得利的不过是男子而已。
行雪的话,却让崔舒若陡然清醒,恍如拨开云雾般。
赵巍衡跟赵仲平闹得人尽皆知,其实最受利的并非齐王,还有……被所有人忽视的赵知光。
殊不知渔翁得利,而赵知光亦是齐王妃的嫡子。
第76章
赵知光不仅是渔翁, 而且当时也在军营之中,深受赵仲平的信任。他有这个动机,更有能力。反倒是被人怀疑的齐王, 即便军营里都是他的人又能如何, 与并州相隔甚远, 压根不可能将时机把握得如此之好。
但知道真相又能如何, 说到底还是崔舒若的揣测。
若想要揭穿赵知光,就要在军营找证据, 谈何容易呢?
赵知光这个人, 最擅长矫饰, 赵家就没有蠢人,他隐忍蛰伏已久,怕是做的滴水不漏。
况且……
崔舒若目光落在鎏金葡萄枝香炉上袅袅升起的熏香上,焉知这一回的“陷害”不是所有人所期盼的呢?
赵巍衡与赵仲平有了决裂的时机,齐王有了制衡的机缘, 赵知光有了上位的指望。
人人都有利的事, 哪怕她查出真相,摆在了赵仲平面前, 难道他便会相信?便不会怀疑崔舒若是否别有用心?又或是赵巍衡故意构陷?
涉及到权利, 人人都会变得疯狂。
真相哪比得上权利。
说不准赵巍衡心底也隐隐庆幸呢?他有了争的理由, 站在大义上,来日成王败寇,史书之上有了分辨的理由。
而鎏金葡萄枝香炉的香薰在袅袅升起后, 最终慢慢消散,只余下满室馨香, 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剩下。
崔舒若阖上眼睛, 放下了对此事的深究。祸根早已埋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契机早些来也好,都好。
外头飒爽的清风吹不尽屋,更吹不散无形无色的袅袅香气,华贵珍稀,但就像是枷锁一般,困得人进退两难,明知凶险,却又不得不挣扎向前。若是输,便只能被冲下万丈深渊。
崔舒若没有过多的沉湎于惆怅中,她命人将窗户打开透气。
晚风吹散了室内靡靡,也叫崔舒若瞧见了天边升起的火烧似的晚霞,气势磅礴,仿佛金戈铁马随时能烧的天下大变。
她的眼神始终坚定有光。
崔舒若从来都清楚自己要什么,风雨欲来,那便来吧。她笃信自己的选择,决不胆怯。
波诡云谲之际,人心动荡,明明是炎炎夏日,却好似因即将带来的风雨而凉爽了几分,连蝉的破土而出都比过往晚了些。
即便是崔舒若,在忙完大军供给一事后,都从不在外逗留,而是匆匆回府,不给人询问打探的机会。至于追到齐王府,能干出这等事的人,大抵也不适合为官。
不仅是崔舒若,就连世子府也安静得可怕,从世子赵仲平被齐王责罚禁足,在府邸里思过后,整个世子府就像是凭空从并州消失了一般。
倒是世子妃陈氏,时不时去齐王妃处,叫人不至于完全忘记并州原来还有位齐王世子。
崔舒若却觉得不会如此简单,赵仲平该是牟足了劲要在齐王面前大放异彩才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她确实打探不到世子府里,连采买的小人都小心得很。
而在并州的权贵们都快要忘记世子存在,只知前线时时传来捷报。
赵巍衡少了掣肘后,大军势如破竹,将西燕皇帝这个曾扬名天下的名将,尚能称得上胡人政权里励精图治的皇帝打得节节败退不说,甚至与赵巍衡对打时受了伤,如今怕是就剩下半条命了。
英雄未暮年,属于他的时代却已经落幕了。
在众人为赵巍衡的骁勇而惊叹时,沉寂已久的赵仲平终于发力。
他泣泪送上以血写就的悔过书,并其不知何时找来的数位名扬天下的大儒共同著述的《仁义》七篇,字里行间全是恭维齐王的,说他是结束乱世的贤能之人。
只不过夸法文雅,大多是隐喻,而且著述此书的诸位大儒在文人儒生里头影响深远。
赵仲平此举可谓是立下大功,正正好搔到齐王痒处,他缺的就是这些人的背书,未将来小皇帝禅位于他做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