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越是如此,越是叫人珍惜,隐隐间还有点说不明的刺激。
两人的情义并没有因为分别而减少,反而愈加思念。
在外行军打仗,便没有不苦的,即便是做将军的。说到底也是住在营帐里头,四处荒野,至于喝酒享乐,除非跟着位同样喜欢享乐的将军。
但不论是赵巍衡,还是魏成淮,他们都军纪严明,以身作则,沉溺享乐自然是想都不要想。
甚至是在打仗的间隙,好不容易能对着篝火,迎着夜风休息,也不过是一群大老粗坐在一块瞎聊天。
比起一般的大老粗,他们要更俊秀好看些,因为里头有魏成淮。
哦,还有赵巍衡。
并几个心腹将领凑在一块。
夜里风沙袭人,即便是点着火,四处都是把守的士兵也掩饰不了沙场萧瑟。
赵巍衡竟弹着琵琶,奏得又快又急,铮铮如刀剑相鸣,其余将领都静静听着。没奈何,毕竟这鬼地方也没其他玩乐的法子,再说了,赵巍衡弹得确实是好。
众将默然,沙场之上,即便是琵琶清音都变了味道。
而魏成淮望着天上圆月,则从衣裳里取出一个略微磨损的香囊,握在宽厚修长的手里,轻轻摩挲。
头顶,是一轮明月,清辉洒地。
不知谁先开的头,突然就传来声声叹息。
“娘希匹,也不知这仗什么时候打完,上回凯旋归家,我家幺女都认不得我了,吓得直往她阿娘怀里扑。”
“那有啥?好歹你回去阖家和和美美,不像老子,打了一年多的仗,回去只能见到爷娘的坟头,连送葬摔瓦盆都不成。我爷娘真是,上辈子没积够德,白养了我这个不孝子。”
一个个你一言我一语。
好不容易赵巍衡弹完琵琶,终于有心思挪目光给其他人了,就见到魏成淮握着香囊不自觉轻笑的模样,不由得问,“成淮,这香囊究竟是何来历,怎么你如此宝贝?”
一旁的某个武将大笑调侃,“肯定是个小娘子送的。”
那知魏成淮竟真的笑着点头,声如碎玉,目若朗星,俊美得和这些军营里的粗汉们泾渭分明。
“嗯,心上人。”
多少真话是玩笑时说出的,可惜没多少人放在心上,反倒是引来众人的哄堂大笑。
笑够了,也有人秉着过来人的经验劝诫几句,“那你可得小心些,一年多没回去了,指不定你心上人等不着你,嫁人去了!”
“可不就是,听说齐大哥指腹为婚的小女娘就嫁人了,啧啧啧。”
“真是可怜呀,不过我们这些武将沙场拼杀,一年到头也没几个音信,哪天说不准死了连尸首都收敛不着,也怪不得人家小娘子。”
有人不屑,“哼,齐大哥那么好的男人,错过了是那小娘子的损失。”
说着说着,最后又落到魏成淮身上,“魏将军,你可得小心着点,免得一仗打完,回去一看,好好的心上人已变作他人妇。”
哪知道魏成淮摇头道:“她不会,我信她。”
此言一出,一群混惯疆场的人又哄笑起来。
也有人宽慰道:“诶,大丈夫何患无妻!嫁便嫁了,能有什么,大不了再娶一个,世上美娇娘可多的是呢!”结果魏成淮不为所动,他大手握住香囊,眸光坚定,“我只娶她。”
“哈哈哈,没想到魏将军还是个痴情种。”
月光正盛,在黑夜里孑立而行,底下的痴情郎始终坚信心上人,在寒风中立誓,天地倾听,袍泽为证。
唯独他的心上人不在。
还好有她送的香囊作伴,那是彼时魏成淮在建康城踌躇满志,正随大军出行时,越过一众少年将军所抢到的。
亦是她所送的头一份礼。
其实方才有位武将说的对,世上美娇娘何其多。可崔舒若只有一个。
她见过他鲜衣怒马少年时,见过他在沙场英姿勃发杀敌时,见过他屈居浮华靡乐不安忧虑时,更见过他丧父兵败,孝服素衣扶灵柩跪拜百姓时。
世上任何人,都不是崔舒若。
但这样清闲的时候并不多,随着圆月推移,夜色浓郁,慢慢的人就散了,徒留烧成炭的木柴燃着最后一缕白烟,消散在晨光中。
等着这些武将们的,是望不见尽头的又一轮拼杀,不知死生。
而远在并州的崔舒若再一次听见魏成淮的消息,却是他违反军纪,擅自出兵的消息。
这就不得不提齐王扶持小皇子登基后,势力逐渐稳固,他开始打着收复北地的名义,驱逐胡人。当然,真正的原因其实只是时机已到,齐王准备将四分五裂的胡人地盘抢来。
毕竟魏成淮过去率着幽州军消磨了大部分胡人的实力,曾经在中原大地耀武扬威的胡人部族,早已是苟延残喘,不堪一击。
又因为魏成淮曾经的威势,胡人对他几乎是闻之色变,一路来打下不少地盘,势如破竹,十分顺畅。
渐渐地,不论是冲杀在前的魏成淮,还是率领大军的赵巍衡,在北地都名声大噪,渐得民心。
齐王有时出府,听见孩童吟唱的童谣大多是夸赞赵巍衡英明的。
若是从前,或许齐王还不会多心,可势力渐大,早不似过往初初起兵时的艰难,人心也就渐渐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