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接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但化雪的过程让天气比之前还要冷上几分。
寒气丝丝缕缕渗入骨头缝中,沈云瑟瑟发抖的将被子裹的更紧了。
侧眸看了看火盆里快要烧灭的炭,他清了清嗓子,冲屋外喊了两声来人。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最后一丝炭火熄灭,屋里只剩袅袅白烟飘荡,沈云纠结片刻,叹了口气起身下床穿上衣服。
这连个热水袋暖宝宝都没有鬼地方,炭火要是断了怕是要把人活活冻死,没人来续只能他自己动手了。
堂堂户部尚书家的嫡长子,却连个下人都使唤不动,可想而知原主这大少爷当的有多憋屈。
说起来也是奇事,七日前他下班后,乐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在过斑马线的时候,被一辆闯红灯的车给撞了。
挣扎着最后一口气拿出手机,将手机格式化后,安心的闭上双眼,耳边嘈杂的人声和救护车声越来越细微。
可当沈云再次睁眼,他从21世纪的孤儿沈云,穿到了和他同名同姓的户部尚书府少爷沈云身上。
他哆嗦着整理脑袋里原主的记忆。
原主今年十八,亲妈江氏在生他时难产去世,亲爹沈天海在原配去世两年后续了弦,娶了如今的当家主母孙氏。
孙氏自然看不惯原主,平日里虽然不会故意苛待,但也从不主动关心,原主又是个怯懦胆小的性子,久而久之下面的下人更是不把这位嫡出的大少爷当回事了。
在听到孙氏跟沈天海说想把他嫁给她娘家表侄时这位大少爷做了这辈子最勇敢的决定。
所以人都以为他要奋力反抗。
不,原主在飘雪的冬日跳进了冰冷的湖水中寻死了,沈云穿过来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湖里爬上岸捡回一条命来。
他有原主的记忆,自然知道原主不想嫁的原因是因为孙氏这位表侄在两年前来府里小住时差点欺辱了他。
至于为何想欺辱他,这肯定和孙氏脱不了干系,加上孙氏的挑唆和怂恿。
一开始他还觉得原主太傻,不想嫁为什么不反抗,而是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等他去跟沈天海表示自己不愿意嫁时,却被他那位好爹爹动了家法惩戒,在宗祠跪了整整一日后,沈云才理解了原主的可怜和可悲。
他哪里是不反抗,而是早就在父亲十八年的忽略中猜到了结局。
沈云也很头疼,孙氏那位表侄名叫孙勇,五日前已经从洋州出发,最多还剩半月就要到京城了,届时入府提亲,婚事一定就再无余地。
难不成他真的要这么憋屈的嫁过去?
虽然他在现代社会是个还没出柜的小零,但是他还没饿到饥不择食啊,何况那个孙勇就不是个什么好人!
后来沈云也不是没考虑过一哭二闹三上吊,但这些事以原主的性子肯定做不出来,他生怕自己如果做出偏离原主人设的事情会被这些封建古代人给当成妖怪烧死。
既不能脱离原主人设,又能不嫁给孙勇,这事实在是难办。
他琢磨着假死脱身的可能性,裹着薄得可怜的斗篷到了放置杂物的小屋外,正奇怪门怎么开着,下一秒就听到屋里传来本该伺候在门外下人的说话声。
沈云耳尖听到一句“少爷”,立马将步子放轻,偷偷摸摸躲到了墙边听着里面的谈话。
“明日就是品诗宴了,夫人那边怎么还没差人来传话?”
侍画嗤笑一声:“传什么话,这品诗宴谁不知道是供京城里这些适婚的少爷小姐们相看的,夫人都准备将大少爷嫁给孙少爷了,哪里还会带他去。”
品诗宴?相看?适婚?
沈云捕捉到重点,大脑飞快转了转,决定赌一把。
他拢了拢衣服,施施然走到门口,两个下人看见他,敷衍的行了个礼:“大少爷。”
沈云露出一个和原主如出一辙的腼腆笑容,嗓音轻柔:“二位,劳烦打听一下这品诗宴明日几时开始?”
两个侍童对视一眼,面露不屑,刚想再敷衍过去,就听见往日怯懦的大少爷轻咳两声,素手一指两人手上装了半袋炭的布袋,弱弱的说:“若是不知道,不如我们一道去问问父亲,正好带上你们偷窃的银丝炭一起,如何?”
两人一时心虚,连忙将布袋往身后藏,其中一个胆子大些,连声道:“少爷误会了,这是我们准备拿去您屋里续上的,可不是偷窃。”
“是吗?”沈云咬唇,做出一脸害怕的模样:“我不信,还是去找父亲吧。”
再不受宠也是主子,真要闹到沈天海哪里去,被罚的肯定是他们。
两人只觉得今日的少爷莫名有哪里不对,虽然看上去还是怯弱胆小的样子,可说的话却让人觉得碰到了硬茬,要是往日他哪里敢因为这些事去找老爷,可如今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后矮的那个侍童主动开口:“明日巳时”
得到确切答案的沈云冲二人莞尔一笑,伸手拿过两人装炭的布袋,溜达着回了房,将炭火续上后房间总算又暖和起来,他坐在床边琢磨着品诗宴的事情。
孙勇是个人渣,他是断不能嫁的,如果能在孙家来提亲前就定下另一门亲事,饶是孙氏再不甘心也没有办法。
这品诗宴来的很是及时,他只要在明天宴会上找到愿意和他婚配的人自然就能躲过孙家的提亲,可现在摆在面前的有两个问题。
一,他如何能保证自己明日急匆匆寻到的人就能比孙勇强,万一对方也是个人渣呢?
沈云从原主的记忆里扒拉出一个人。
户部侍郎李家的二公子,李知砚,年二十,去年元宵宫宴上原主不小心脏了衣服,去换衣的路上碰到了同样被酒水洒了身的李知砚,对方举止有礼,言谈不俗,长的也挺俊秀。
后来几次交谈原主虽然克制但还是有些心动,对方言语间也有那么点意思在,沈云觉得如果找他,应该有戏。
但另一个问题就是,孙氏显然不打算带他进宫参宴,没有请帖,他该怎么去宴会上找李知砚呢?
沈云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屋外还积着雪的院子,轻轻合上了窗。
翌日一早,尚书府的马车驶向皇宫,经过一条街道时前面突然被人群堵住,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
车里坐着的是孙氏生的儿子,二少爷沈钰。
感觉到马车速度变慢,他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很不耐烦的向随行的下人道:“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
下人听到吩咐,小跑着过去了,再回来时面露震惊:“二少爷,是是大少爷在前面,堆、堆雪人”
沈钰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那下人又重复了一遍,沈钰却更不理解了:“沈云胆子这么大了?再说一个雪人而已,至于让这么多百姓围观?”
见下人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沈钰干脆下了车,他倒要看看沈云在搞什么把戏。
随行的护院将人群分出一条路,他走过去看到了穿着素色衣衫的沈云,还有他旁边的雪人?!
雪白色的虎盘踞在地上,表情惟妙惟肖,眼含逗弄的看着一只爪子底下的长耳朵兔子,兔子眼里是害怕和祈求,虎背上站着一排小巧的鸟,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高飞。
即使没有色彩点缀,这一幕看上去也格外逼真,别说那些百姓了,连自诩见过世面的沈钰都挪不开眼。
一只小巧可爱的雪鸟递到他面前,他听到沈云小声道:“阿弟若是能将这些带入宫宴,定然让人另眼相看。”
沈钰看着那几乎以假乱真的雪鸟格外心动,他伸手想去接,沈云却收回了手,轻柔的声音带着歉意:“只可惜这些毕竟是雪做的,等进宫后怕是也失了样。”
沈钰骤然抬眼,沈云冲他浅笑:“一起进宫参宴吗?阿弟。”
马车继续往前行,车里的沈钰轻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注意,无非是想跟着我参加品诗宴,找人在孙勇到京城之前去跟爹爹提亲,别怪我没提醒你,娘已经放出风声了,你就算去了也是白去。”
坐在他对面的沈云将冻的通红的手放在马车暖炉上方烘着,闻言微微一怔。
原主的记忆里沈钰这个弟弟就是个蛮横的主,倒是没想到他居然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沈云很奇怪:“那你为什么还帮我?”
沈钰翻了个白眼:“谁帮你了,我只是知道你掀不起什么风浪才答应你的,你也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否则我饶不了你!”
沈云搓了搓手,“哦。”
安静片刻后,沈钰故作自然的道:“给我捏完雪鸟你可以自己去逛逛,找找李知砚。”
看到沈云惊讶的眼神,沈钰瞪大眼睛,很是别扭的道:“你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吗,每次宴会都看他,我又不是瞎的反正你自求多福,要是能躲过孙勇最好。”
沈云这下真乐了,没想到这便宜弟弟还是个傲娇。
他说话语调自然了些,也真诚许多:“谢谢。”
“谁要你谢了。”沈钰轻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看他。
马车停在了宫门口,验过请帖后两人坐着小轿到了举办宴会的百花院,虽然是冬日,但院中依然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的格外漂亮。
接了宫女给的花进了宫门后,沈钰就迫不及待的把沈云拉到角落,小声道:“怎么办,没有雪!”
刚到门口时两人就看到了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院子,别说积雪了,连片雪花都没留下。
想来也是,这可是皇宫,这种主要在院子里的宴会,当然会打扫的干干净净,以免谁家公子或小姐不慎滑倒。
往日品诗宴没在冬日里办过,是以两人都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沈云丝毫不慌,他随手在旁边的草丛里扯了几根草,翠绿色的草叶在他手中快速翻飞,眨眼间一只飞鸟便成了形。
沈钰已经看傻眼了,惊讶中带着一丝佩服:“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也太像了吧。”
沈云收尾完毕,将飞鸟递过去,抿唇笑的温柔又腼腆:“夫人让我少出门,在屋子里待着太闷,随便学了打发时间的。”
不过事实其实是他在现代是个道具师,用手边的材料做出想要的东西对他而言实在没什么难度。
沈钰显然信了他那套打发时间的说辞,拿过那展翅的鸟儿,道:“行了,说好的你可以自己去逛,去吧。”
沈云又给他编了个草蜻蜓才走。
作为用来相亲的院子,百花院里实在大的离谱,除了摆满珍花的前院外还有供人喝茶谈心的前殿,假山流水一应俱全的后院可供郎有情妾有意的男女躲着人群互表衷肠。
当然这里面也不乏有几对男男,据他了解,这个世界似乎也有不少人娶男妻的。
沈云一路过了后院还有用饭的后殿。
别看这百花院景色无边,但真正的重头戏却不是前院的花园,而是这后殿,因为午宴时太后也会来。
这就是沈云为什么一定要来宴会找李知砚的原因,沈家不可能会答应李家的提亲,但若是他在午宴时向太后求一道赐婚懿旨,就算是沈天海也不敢说个不字。
沈云一路从前院找到后院都没寻到李知砚的人影,虽然路上也有遇到个别和他搭讪的男男女女,但他现在只想先去找李知砚。
毕竟赐婚懿旨一下这事就再无反悔的可能了,比起嫁给没印象的其他人,他还是更属意李知砚这个在原主记忆里温文尔雅举止有礼的君子。
至于他喜不喜欢对方,他其实真的不在意,从小就是孤儿的他一个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早就明白对于生活而言,爱情是最没用的东西。
所以要嫁的人爱不爱他不重要,能让他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就够了,只可惜孙勇太过人渣,要是嫁过去,怕是过不了什么安生日子。
想到这里,沈云更急着要找李知砚了,脚步匆匆的经过假山堆,余光瞥过时还看到一对男子正藏身其中浓情蜜意的抱在一起腻歪。
这里是后院偏僻的角落,要不是为了找李知砚他也不会来这,倒确实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沈云尴尬的移开视线,正要离开,就听见一道矫揉造作娇的男声:“李郎。”
听到“李”字,沈云脚步一顿,在不会这么巧和接着听听看中犹豫须臾,悄摸摸躲到了角落,竖起了耳朵。
“李郎,你也知道我是个庶出,母亲不喜我,要将我随意嫁出去,今日我是求了父亲许久才能来宫里见你一面,午宴时你一定要向太后求道赐婚懿旨,否则你我就再无可能了”
啊?等等
沈云瞪大了眼睛,简直想冲进去看看这个妖孽是何方神圣,怎么不仅境遇和他如此像,连想的法子都一模一样!
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
但有句话说的好,没有最巧只有更巧。
他说完好一会,他那位情郎都没有吱声,估计是心急了,他喊了一声:“李知砚!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难道你真喜欢上沈云了?”
怎么这里面还有他的事呢?
沈云大脑懵了一秒,大脑又过了一遍那人的话。
李知砚,李嗯?!李知砚?!
沈云目瞪口呆,呆若木鸡,愣在原地懵逼了半天。
什么情况?
不是吧?京城是只有李知砚一个适婚男子么?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跟他选了同一个?!
事情变的棘手起来,沈云努力让大脑冷静下来去思考对策。
而现在的结果显而易见,这李知砚也没表面上那么君子,估摸着是个广撒网的海王,但海王也比强奸犯来的好点,反正他也没打算跟他谈恋爱,只要嫁过去以后两眼一闭过自己的日子,管他在外面怎么玩。
刚刚说话的那人已经隐隐啜泣起来,沈云自己就是个千人千面的演技派,哪里听不出那啜泣里的虚假。
但他听的出来不代表李知砚听的出来,他生怕李知砚一个心疼就答应了对方,急的抬脚就想进去争一争活命机会。
他大爷的,大家都是鱼塘里的鱼,能不能公平竞争啊,吹什么耳边风!
就在他要冲进假山里时,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只是看沈少爷同你境遇一样才多了几分同情,刚刚也是在想一会大殿上该如何像太后求旨”
再后面的话,沈云听不清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失聪了,耳朵一阵耳鸣炸得脑子嗡嗡响,头也疼的厉害,他有些想哭。
穿到陌生世界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但他宁愿自己还是个原来世界的孤儿,那样还能自在的活着。
而不是来到这个世界后,无依无靠,还成了个他人笑柄的少爷,就连婚嫁之事都被他人拿捏,好不容易想的办法还被半路截胡了。
沈云转身离开,此刻,哪怕是个男子汉,他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眼眶泛起酸涩,只能将唇咬住努力憋住眼泪。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水榭亭时遇到几个世家小姐在此处闲聊,她们见到沈云,想上前搭话,沈云却急忙行了个礼,在她们还没反应过来时离开了凉亭,拐了个弯却看到假山后还有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在视野盲区,陡然出现吓了他一跳。
沈云的泪蓄在眼眶里,来不及细看眼前的人,冲着那人道:“你换个地方吧,别待这了,不太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主本身就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一想到刚刚的事,就委屈心酸得不行,沈云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委屈巴巴的样子,捂着脸离开了这里。
而凉亭里的小姐们反应过来后很是不解,互相看了看彼此,“我们刚才不小心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吧只是说襄王这次估计也不会与人换花啊,也没说旁的了啊。”
沉默几息后,有位小姐像极了现代社会喜欢嗑cp的那种妹子,她道:“难不成他喜欢襄王?因为不能在一起而难过?”
这话一出,立马就有人反驳:“不可能的,你去年才来京城所以不了解沈云,他虽是沈家嫡子,却是一惯的胆小怕事,怯懦的很,别说喜欢襄王了,就是多看两眼他怕是都要吓的做噩梦。”
刚刚那位小姐立马好奇的问:“为什么?不是说襄王的长相堪称京城绝色么?”
“是绝色没错,但那身体也堪称一绝。”说话的小姐看着对面疑惑的表情,又将手挡在嘴边,小声道:“襄王因为双腿残疾,所以性格阴晴不定,那张脸再好看也架不住浑身煞气骇人”
她的声音很小,但假山后的男人还是听的一清二楚,不过他并未动怒,只是看了看她们口中“沈云”离去的方向微微出神。
那般的委屈,只因为得知他今年不会与人换花?
想到那少年清秀灵动的面容带着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元时璟莫名有些不自在,耳边又听到凉亭里那些对他的负面评价,他冷冷瞥去一眼,很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般跪在他面前,恭敬地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凉亭里没有雪还算什么凉亭。”他驱动轮椅离开前冷声道:“越多越好。”
“是。”
经过沈云拐走的那道路口时,元时璟忍不住想,沈云让他离开,是不是也是担心他听到这些议论会生气或者难过?
不仅担心他的婚事,还怕他听到难听的闲言碎语。
手指在拐弯的机关旁轻敲着,男人垂眸思索的样子像是在想要不要拐过去找人问一问。
片刻后,他掀起眼皮,眸底带着淡淡嘲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直行。
算他多虑,这些话他听了多少年,早就没有任何感觉了,更别提这些外界的评价本来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沈云离开凉亭后,索性避着人群躲到了桥洞底下,把心底的负面情绪发泄出来后他很快将情绪调整好,他聚精会神的用树枝在地上勾勒出图形。
他画的是京城地形,只可惜原主出门次数实在太少,他只能尽量拼凑出简单的地图,好再地图虽然简单,但有用。
树枝在地上某处岔路口点了点,那是从尚书府到皇宫的一条必经之路,也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而往往这种地方,都会有着大隐隐于市的神秘组织,比如一个集情报和暗杀为一体,几乎无所不能的酒楼。
天香酒楼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原主也是一次偶然听到了父亲跟同僚的谈话才知晓的,他本来就胆小,知道这事以后更是吓的不敢随意出门。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沈云也不想去这种代表危险和麻烦的地方,可谁叫原主实在没有什么朋友,除了一个见过几次的李知砚,京城里那些少爷公子他一概不知品性。
如今找人截胡的法子被别人截胡了,沈云只好选择了最不想选择的二号方案——天香酒楼。
这种不能见光的生意收费肯定不菲,好在孙氏并没克扣原主的月银,原主又不花什么钱,攒了这么些年数目还算可观,应该够让天香酒楼替他办事。
倒不是让他们去杀了孙勇,虽然他确实混账也确实该死,但他毕竟来自现代,从小就接受的教育让他做不出买凶杀人这种犯罪的事。
但他可以让他们在孙勇到达京城之前,废了他的命根子,再将事情宣扬出去,到那时候沈天海恐怕比他更急着拒绝这门亲事。
虽然平日里甚少关注他这个嫡出的儿子,但也不至于把他嫁给了一个废人太监,真要那样,他这个户部尚书也要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沈云很快做好决定,只等品诗宴结束就找个理由在岔路这边和沈钰分开前去天香酒楼。
算算时间估摸着午宴也快开始了,他用脚在地上蹭了蹭将画出的痕迹抹去,刚想起身离开就听到了桥上传来说话声。
有人在桥上,沈云自然不能现在出去,他只好缩了回去,被迫听起了墙脚。
说话的声音有些熟悉,带着些抱怨:“也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就从天而降了一大块雪团,好险没砸到我身上来,吓死人了。”
另一道稳重些的声音安慰她道:“估摸着是谁恶作剧吧,没伤到你就好。”
“那是我躲的快,你是没看到其他人的惨状,脸上的妆都被雪融花了”
两人说了几句,稳重的女子问了句:“不过你怎么在那边聊了那么久,父亲不是让你今日来看看有没有心仪的男子,好早日为你定下婚事么?”
“快别提了,我压根就不想这么快婚配,才不要去找什么心仪的男子我在那边打探到不少消息,你想不想知道这京城里绝对不能嫁的人是谁?”
“谁?”
两人已经准备离开,声音越来越远,但沈云还是听到了那一句“襄王元时璟和那沈家嫡子”。
沈云怔了怔,孙氏都要把他嫁给孙勇了,哪家姑娘还钟意他,所以他忽略掉“沈家嫡子”,下意识的在记忆里搜寻起这个人。
这一想才发现原主对他的印象居然非常深刻,又或者说,整个京城就没有人不知道这位容貌绝色的襄王。
当今圣上子嗣不算昌盛,满打满算也就四位皇子,襄王排三,但因为生母是曾经的敌国妃子,所以一直有传闻说这位王爷不是真龙血脉。
但这并不影响他是几位皇子中最受宠的一位,听说刚出生时圣上就要将他立为太子,只是朝中大臣们以死相逼,才改成为封王。
后来元时璟的生母离世,他自己也体弱多病,甚至还意外摔断了腿,从此只能靠着轮椅行走,圣上和太后更是疼惜他,数不尽的财宝珍药一箱箱的搬进襄王府。
但就算这样,元时璟的身体还是一日比一日差,甚至有神医诊断后叹言他活不过二十五岁。
沈云突然瞪大了眼睛,要是原主的记忆没出错的话,元时璟今年已经二十三了,离他二十四岁也只剩下一个多月,也就是说他最多只剩下一年零一个月的时间。
意识到这点后,沈云很是惋惜的叹了口气。
虽然这位襄王除了长相以外几乎一无是处,脾气古怪,常年摆着一张冰山脸,仗着圣上和太后的喜爱行事更是毫无顾忌,这么多年来只要让他不高兴的人和事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但沈云很理解他,一个从出生起就被人议论血脉的皇子,双腿残疾,体弱多病,生母早逝,还被神医推定了死期,这重重buff叠加下来,就算是个正常人也要被折磨的不正常了。
叹息过以后沈云也就忘了,毕竟他自己还有麻烦没解决呢,哪里有那么多心思去关心别人,要是真嫁给孙勇了,估计他比这位王爷死的还要早些。
桥上已经没了动静,他拍了拍衣衫上沾染的尘土打算起身离开,只是没想到刚从桥洞底下钻出来,迎面就碰上了一群人,有男有女,打眼望去就有不下十位,这会正用着统一不解且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沈云心道不好,得赶紧想个理由让他钻桥洞的行为能符合原主的人设,可按照原主怕人的性格他也不会主动去向人解释啊!
眼见大家的目光越来越奇怪,沈云心都提了起来,好在沈钰也在那人群里,见到他后主动开口问道:“沈兄长?你在做什么?”
沈云简直想给便宜弟弟鼓个掌,这问话来的太及时了。
他飞快调整面上表情,眉眼微蹙,嘴角微微下撇,他哀痛的声音又带着两分小心翼翼,一副像是被这么多人吓着了。
“刚刚经过这里看到这一处风景很是雅致,所以我想着这桥洞下理应没人,在皇宫之中我实在不敢乱走动,思来想去只好选择了桥洞下”
桥洞观景,沈云只觉得稳了,多符合原主那怯懦胆小的性子!
可没想到他说完,对面的沈钰以及他身后的一群人都沉默了,大家表情各异,良久,沈钰咬牙道:“各位多担待,我兄长性子怯懦,并不是故意为之,大家能否就此忘却,怀玉在这里谢过诸位了。”
沈钰转身行了个大礼,沈云心头一跳,只觉得哪里不对,连忙跟着一起行了个礼。
好在同行的都算熟稔的人,连忙让他二人起身,沈钰再次谢过后,拉着沈云冲大家说了句:“怀玉还有些话要叮嘱兄长,先行告辞。”
两人离开了人群,沈钰一把将人甩开,怒气冲冲的指着他鼻子就开骂:“我知道你不想嫁给孙勇,但你寻死也不用这么急吧!你丢不丢人!”
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让沈云懵了一瞬,沈钰骂的虽凶,但刚刚也是实打实替他行了大礼。
沈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将指在自己鼻子前的手轻柔拉下,嗓音后怕中带着庆幸:“还好有你在。”
沈钰怒气冲冲的表情一下僵住了,几秒后他哼的一声甩开手:“别再给我惹麻烦,午宴就要开始了,赶紧走。”
到了后殿,宫人过来引着入座,位置按照各家府上最高官职的品级分化,男子在左,女子在右。
正三品尚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沈云两人被分在了殿中靠后些的位置,刚坐下就听到旁边桌的男子跟他套近乎。
沈云微微偏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便保持着人设,冲人微微颔首后快速低头,对方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门口的太监突然尖着嗓子喊了声:“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跪地行礼,沈云赶紧跟着大家一起喊:“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后是太后不怒自威的声音:“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
众人重新入位坐好,太后看了看左侧那张空着的桌子,眉间染上几分无奈,冲宫女道:“去将襄王找来。”
“诺。”
“等等。”太后想了想,又道:“就说哀家说了,他什么时候到,哀家什么时候用膳。”
宫女再次行礼告退:“诺。”
而此时的襄王殿下正板着一张脸若有所思的盯着手中梅花,须臾后他微微蹙眉,比没有表情还叫人心惊胆战。
跪在地上的暗卫额头密了一层冷汗,心道他就不该想着再往那躲过去的刘小姐补一把雪,否则也不会看到桥洞里躲了个人,也就不需要向主上禀告,惹得主上动怒。
事已至此,暗卫也知晓自己的主子是个阴晴不定的主,于是主动拱手道:“主上,若是看不惯那沈云,属下马上就去好好教训教训他。”
元时璟掀起眼皮,凉飕飕的睨去一眼,却没提教训的事,而是冷冷问道:“他说这话时是何神态?”
声音虽冷,但暗卫跟了他这么多年,立马听出他语气里并无怒意,当下心定了定,仔细回忆了下刚刚的情景,道:“语气悲伤中充满惋惜,眼睛也红通通的,应该是哭过对了,属下当时看到他在桥洞底下用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表情时而纠结时而委屈,最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浑身都轻松了些。”
哭了?元时璟眉头蹙的更深,先前听凉亭内有人提出沈云喜欢他时他还不信,可如今听暗卫如此说,他却不得不信了。
全京城谁不知晓他被神医“定了死期”,沈云只怕是独自在桥洞底下为他伤心,一想到他死期将近,更是因此心痛难受,躲在桥洞下偷偷流泪。
他很确定自己从未和这位沈少爷接触过,最多只在几次宴会上远远见过两次,连话都没说过一句,这人怎么就对他情根深种了?
见暗卫还跪在面前,元时璟摆了摆手:“无需教训,你下去吧。”
“是。”
暗卫前脚刚走,太后差来的人就寻了过来,元时璟听完“你不来我就不吃饭”的威胁,就觉得麻烦的紧。
“襄王殿下到!”
太监尖而细的声音响起,本来还充满聊天谈论声的大殿骤然安静下来,有小太监搬着两块板子飞快搭在门槛上做出弧度,紧接着在万众瞩目下,一辆造型华贵的深褐色轮椅缓缓从木板上滑进了殿内。
殿内格外寂静,轮椅在地面上滑过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他耳朵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声音到了他前面时似乎短暂的顿了几息才继续往前。
沈云有些不解,还以为自己干的事被知道了,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向前方。
轮椅上的人坐着行了个礼,声线冰冷:“孙儿腿脚不便来迟了,还请皇祖母赎罪。”
太后一听他提腿的事情哪里还舍得怪他,立即道:“无妨,快快入座吧。”
“是。”
元时璟应声,驱动轮椅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抬头时不经意间往某处看了看就跟人对上了视线,对方眼神中的惊艳停滞许久才骤然反应过来般,随后一脸无措的躲开了。
当面不敢抬头,背地里却偷偷看他,真是叫人啧。
还是要想个办法,早早的断了他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