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夫子拍着桌子的手一顿,悄悄收回来。
那夫人手中端着盘点心,温温柔柔地坐下,轻轻将盘子放在案上,口中问,郎君怎么了,为何这般生气?
多谢娘子关心,不过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足为惧。田夫子口中说着,手指悄悄往案上挪,想藏起那团成纸团的信。
这是封信吗?让妾看看。妇人先行一步,拿走案上的纸团。
田夫子暗道不好,又不敢伸手去抢。
妇人看着看着,泪就落了下来,怪道过年时郎君对前来拜访的表妹格外在意,原来早已情愫暗生,妾终究是错付了。
万万没有,那小子胡说,为夫都没有正眼看过表妹。
天地良心,他表妹脸上的褶子都皱成菊花了。
没有正眼,那就是侧眼看过了,好不让妾察觉到,郎君真是城府极深!夫人泪流得更凶。
田夫子连忙拿起帕子给她擦,娘子莫要错怪,为夫对娘子痴心一片,天地可鉴。
那女儿呢,郎君真的想要让玲玲去联姻?那妇人看下去,继续问。
为夫怎敢,玲玲可是我的宝贝女儿,唯一的掌上明珠,大朗也比不过她,怎会让她联姻。
玲玲嫁人十多年,孩子都念书识字了,吵架时拿着棒槌打得丈夫满院跑,到哪儿去联姻。
唉,家门不幸呐,幸好他夫人贤良淑德,原先还要给他纳妾,被他一口拒绝了,心有志向的男儿怎会耽于美色!
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夫妻二人又重新甜蜜起来,温声软语诉说情谊。
小厮一点一点挪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出去,不打扰室内郎情妾意的两人。
怎么说呢,六十多岁的一对老夫妻说这些话,听着还是很肉麻的。
谁能想到嘴里都是三纲五常的田夫子在家里是个妻管严呢。
现实版凤凰男
洛阳城尚善坊。
许多官方衙署都在此处修建,除此之外的居所,无不是皇亲国戚,公卿贵胄。
郑国公府书房内,郑国公手捧一本线装书,边看边摇头叹息。
世风日下,哪家贵女身旁不是仆从婢子环绕,怎么会有机会跟年轻郎君私会,这书写的可真是胡说八道。
怕不是哪个穷书生的臆想。
郎君,大事不好了!有仆人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郑国公眉头一蹙,怎么越发不懂规矩了?
他正要训斥两句,就听那仆人说:娘子发了好大的火,令小娘子去跪祠堂,不准人给吃食。
郑国公一听这话猛地站起来,厉声问:小娘子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被关禁闭。
他知道她家夫人最看中面子,兼之疼爱小女儿,等闲不会发怒,定是有大事。
那仆人目光游移躲闪,支吾道:郎君,这奴不敢乱说,郎君快去吧。
郑国公见问不出来,瞪他一眼,大步流星往门外走去。
夫人,什么大事让你把三娘关起来?郑国公甫一进门,不等坐下就问。
却见他夫人双目通红,喘着粗气,头上簪钗散乱,披帛团着乱扔在一边,全然没了平日优雅风范。
什么事,呵!都是你的好闺女,好世侄干出来的大好事!夫人冷笑着,拿出几张信纸扔到郑国公脸上。
郑国公来不及生气,就被那信纸吸引。
这信纸有两种,一种普普通通,就是他家经常用的,另一种是桃花笺,上面看得见桃花瓣儿,隐隐有香气传来像是闺阁女儿用的。
郑国公心脏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忙去看那信。
这信分明是一男一女送陌生到熟悉,再到互生恋慕之心。
到后面言辞渐渐直白。
什么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什么关郎,只愿君心似我心。
郑国公没料到上一秒说那书里的故事假,下一秒就应验到自己身上。
这男女二人皆有文采,如果不是发生在他家,郑国公可以大声地说个好字,祝福这对璧人,然而他现在只想骂脏话,说句放你的屁。
但他好歹是个国公,这种乡间俚语实在骂不出来。
没有其他的言辞能发泄心中怒火,只能像他的夫人一样喘着粗气,防止自己气血上涌,晕厥过去。
这竖子,一个读书汉也敢肖想我儿!郑国公咬牙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我当初就说,哪怕你在外面安置一出宅子,让他住着,你偏觉得我嫌弃他,现在好了,皆大欢喜了!希望你闺女成亲时,你也别嫌弃人家!国公夫人显然盛怒在身,气不择言。
这关郎名叫关岩,是郑国公的朋友的远房亲戚家的儿子。此次回洛阳乡试,他家早已迁走,在洛阳无人脉,求到他跟前,他见这人有几分才华,才将其收留。
谁知道此獠胆大包天,竟然肖想他女儿!
夫人,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当务之急是让三娘回心转意呀!
那请问郑国公有何高见?夫人瞪着他。
这等自认为情根深种,敢与天地相争的小女儿最难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