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也在下雪,只是雪势不大。
半晌,翟镜女出声,她面上的笑意不知何时隐了下去,“二十年前,一日夜里,她敲开了我的门。”
说是敲,其实不如说是拍打。
开门第一面,翟镜女便被吓到;而魏清妙第一句,就道:“可以把我做成傀儡吗?”
魏清妙曾于翟镜女有恩。
翟镜女承袭家族本事,救得了人,亦杀得了人。若无意外,她本该像她的母亲兼师傅“红娘子”翟十二娘一般,因一手好医术受人追捧、在江湖的“医”字中占得一席之地。
可意外偏偏发生了。
那一年她十八岁,初入江湖,来到一座海边城,救下了独自行医生涯中的第一人——
云久,来自以瓷器闻名于世的云家,是家主独女。
大多人都有一个莫名的习惯,即所做的“第一”什么,所见的“第一”什么,比起而后的所做所见,在心底都更加的有份量。
翟镜女也有此般习惯。
于她而言,云久是她独自医治的第一人,也是她行医九年中唯一一个...救不活的人。
她救下了,却只是短暂救下。脸白若纸的清隽贵女,终有一日要再度倒下,而这一日很快很快。
翟镜女不明白,为什么云久和她一样大,骨髓里积攒的毒竟那么多,多到让骨头变色、根本没有任何回寰的余地。
可是云久那般好,那般温柔,那般博学多识,那般有意思......为什么是年纪轻轻的她要死去?
她们的初识,是翟镜女揭告示登云府,没有一个人相信她这个“青涩”的小丫头要把她赶出去时,被坐着轮椅的云久唤住——
明暗相交的光影里,女子眉目清冷,但神色温和:“劳烦女郎,为我诊治。”
原来有人疾病缠身,却还可以在沉沉死气里透出温润。
后来,云久捏着帕子替翟镜女擦干净眼泪:“莫哭。”
那时的云久,瘦得皮包骨,眼睛里的光也愈来愈暗,只剩下一点,勉强包裹住面前满面泪痕的少女。
“阿镜,生死在天,从来不是你的错。”
“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医师,万不要因为我,丢了信心。如若那般,我死也不会瞑目——”
“那你就不要死!”翟镜女哭吼。
......云久沉默。
良久,良久。
女子的视线悲伤又温和,是翟镜女难以看懂的复杂晦涩。
终于,她轻声开口:“我活着不能陪你,那么,等我死后,你把我做成傀儡,像那只小兔子一般,把我带在身边吧。”
翟镜女幼时养了一只兔子。
兔子从生到死,不过是人一生中的短短几年。因为她舍不得,她的母亲翟十二娘将死去的兔子做成了一只小傀儡,再次送予她。
既生不能相守,不如死后相陪。
那日天昏地暗,翟镜女浑浑噩噩走完了丧仪,在所有人离开后守在墓边许久,挖棺盗尸,木然的脸色、止不住的眼泪中,一针一线,做成了她人生中第一具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