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随我去见曜卿先生。”
袁涣和其弟袁敏此时在偏殿之中,两人身前都奉有茶汤,但却没人动过。
“兄长,你可知刘征南召见我等,所为何事?”
袁敏轻声询问。
袁涣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要不是刘封手书一封为江淮百姓生机,袁涣还真不一定肯出来。
别看袁涣面对刘备时软的很,可他只是不想死,却并非怕死。
要不然吕布刀子都架到他脖子上了,他能不说几句刘备的坏话?
袁敏又道:“那兄长可知他为何要找上拙弟?”
袁涣依旧摇头,其实他内心里也有些奇怪。
自己这弟弟名声不显,也不曾就仕于袁术,刘封能知道他的名字就已经颇为奇怪了,还特地点了他的名,让他一起前来。
要知道袁涣此时身边可不止袁敏一个兄弟。
袁敏是袁涣的堂弟,敏还有两个亲兄,其中大兄名霸,次兄为徽。
可偏偏刘封跳过了这两个人,直接点了袁敏的名字,着实叫人好奇。
袁敏毕竟年纪轻,此时颇有些忐忑不安。
袁涣叹息一声,安慰道:“不必惊慌,刘征南性情承其父,宽容雅量,气度宏阔,待人甚厚。届时问你何事,你就从实回答即可。”
“喏!”
对于袁涣这个兄长,袁敏三兄弟都是相当敬佩的。
若不是兄长带着他们逃荒,这会儿在老家指不定变成啥样了,就是饿死了也大有可能。
东汉末年最可怕的一点就是众生平等,哪怕是有名的士大夫,也一样会活活饿死。
夏侯渊就曾经为了堂弟的独女,饿死了自己的幼子。
这还真不是夏侯渊拿自己幼子的命在博声望,而是当时他们家真就是揭不开锅了。
夏侯渊和夏侯惇并不是亲兄弟,夏侯惇家有钱,夏侯渊家却穷的很,纯粹是靠曹操发的俸禄。
夏侯渊又不喝兵血,也不吃空额,自然没有外财,再加上那时候正是兖州最艰难的时候,只饿死一个幼子,已经是夏侯渊相当有本事了。
很快,刘封从外面带着许褚走了进来。
袁涣是熟人,见过面,剩下的那个神情有些紧张的年轻人,显然就是袁敏了。
刘封走到近前看了袁敏一眼,询问道:“曜卿先生你身边这位,可是令弟袁颍卿?”
袁涣拱手答道:“正是舍弟,不意将军也知其姓名。”
刘封哈哈大笑起来:“我听闻令弟于治水水利一道上,颇有见识,不知是否为真?”
刘封这话一出,袁涣、袁敏尽是一惊。
袁敏自小喜欢水利,喜读治水典籍,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颇有见识,所欠缺者,唯经验也。
只是治水并非儒家经典,况且自汉明帝时期,朝廷大力治水之后,朝廷治水的力度是一年不如一年。
再加上小冰河时期的到来,整个中国降雨量都在明显减少,农耕线不断南移,各地旱情层出不穷,治水的重要性也不断的在降低。
不过水利工程和治水其实也是相辅相成的,疏通河道,加固河堤,引水取水也都是需要治水知识,古时候的水利大牛鲜有不懂治水的。
反之,亦然。
只是袁敏喜欢治水的典籍,也只有袁家家里人知晓,刘封一个外人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袁涣和袁敏俱是既惊讶又不安。
刘封却是风轻云淡,冲着袁涣和袁敏道:“两位先生请先入坐。”
说完,刘封虎虎生风,直接走到上首坐了下来,许褚则照例默不作声的站到了刘封身侧。
等到袁涣兄弟俩坐下之后,他笑着询问道:“这次请两位前来,乃是有一事相求。”
袁涣兄弟脸色有些不安起来,却又不方便拒绝。
毕竟刘封连什么事情都没提,你就拒绝了,这可就很容易激怒对方了。
袁涣故意等了一下,却不想刘封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却不往下说,心中顿时一沉。
他却是不知道,刘封却是故意在吓唬他,谁让对方这么不给面子,被自家老爹举为茂才了,居然还要效忠袁术。
自己老爹或许肚量大,不在意,但自己不行,得给老爹出出气。
况且接下来,他很可能要重用这对兄弟,也算是欲扬先抑了,免得陈郡袁氏的尾巴翘的太高了。
眼看着刘封不说话,袁涣和袁敏的压力越来越大。
刘封自己或许没察觉,但在袁涣和袁敏的眼里,眼前的这位少年,可是实打实两战覆江淮,一夜擒袁术的名将。
此时刘封已经是征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了,焉知这次归朝之后,空出来的左、右将军不能问一问呢?
听说天子可是相当亲近刘子升的。
最终,袁涣和袁敏还是顶不住压力,离席跪拜道:“下官助纣为虐,幸得将军解救,我兄弟如今愿将功补过,恳请将军给与我等效力的机会。”
刘封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情,点头道:“不瞒二位贤达,如今确实有一事,想要拜托二位。”
“江淮自古先秦时期,楚国建成芍陂之后,就已经从百里泽国变成了鱼米之乡。”
刘封叹息一声:“可如今芍陂仍在,可伴随芍陂的水利渠道皆已破损,充塞淤泥,不复昔日时光。”
袁涣和袁敏听到这里,忍不住对视一眼。
这刘封莫非是要重修芍陂水利工程?
两人又惊又疑,可现在是战时啊。
况且各地军阀搜刮地方都来不及,但凡有多余的钱粮,必定是扩充军队,哪里舍得调拨给地方来干实事,更别说是水利工程这样的大事了。
袁敏虽然缺乏经验,但也不是不知实事。
以他估计,想要修缮芍陂,最少也得过亿的钱粮,其中财帛一两亿,粮食过百万石。
否则,根本就修不出什么样子来。
“将军,芍陂规模甚大,不但占据大半个九江,甚至还辐射到半个庐江。”
袁敏毕竟年轻,一个没忍住,开口质疑道:“至少得征发数万劳役,如今江淮疲敝,民生凋敝,实无力再担负起如此沉重的负担了。”
刘封看了眼袁敏,倒是没想到这小家伙有如此胆识,也敢为底层百姓说话。
别看刘封只是个少年,可他毕竟是二世为人,总年龄加一块都快奔五了,叫袁敏一声小家伙还真没有什么问题。
刘封只是看了袁敏一眼,却没有回答他的意思,而是对着袁涣问道:“曜卿先生怎么看?”
袁涣眉头紧皱,说实话,袁敏的话是完全没错的。
他们寓居江淮也已有两年之久,陈郡袁氏同汝南袁氏可不一样,他们还是比较接地气的。
袁敏三兄弟经常出城,深入底层,看到了江淮地区被袁术蹂躏之后的惨状。
因此,袁敏才会克制不住,劝说刘封打消劳民的念头,好给农民们休养生息的时间。
从这一点出发,袁敏是值得钦佩的。
他可不知道刘封一定不会动他,更不知道刘封心里所想。
听到刘封的逼问,袁涣最终只是叹息了一声,开口道:“征南之心固然是好,然此时的确不是工程的时机。”
“左……袁公入主江淮之后,盘剥过剩,致使百姓为缴税赋,几乎到了卖儿鬻女的程度。激起民变,又以军队镇压之。江淮早不复昔日鱼米之乡,如今苦不堪言,实再无能力服如此大规模的劳役了。”
袁涣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和刘封说实话,一来他实在是同情底层百姓,二来也是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不想撒谎。
“将军有爱民之心,此诚百姓之福。可此时动工,却是如久病之人,突用猛药,其药效不及发挥,既已虚不受补,一命呜呼了。”
袁涣认真劝说道:“将军若真要重修芍陂,当轻徭薄赋三年,使江淮百姓休养生息之后,再行此事,当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