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没想到云思那边会出事,他现在在公司又不在家,我不信陈辉那点本事能一晚上就把人找到。云思也不是弱智,不可能就把自己的行踪暴露出去吧?
况且他在我家的公司,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信有人胆子这么大,敢上门闹事。
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有谁会把云思带走。
这件事我本来是想着见面后和陈辉当面说,虽然我觉得他被打也是活该,不过这种事当然和他没法讲理。之前我还想就冲楚苍的面子,他也不会把事情闹大,现在楚苍被我赶出去,到时知道这件事,以他的小心眼,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
我心乱如麻,去车库开了车,就向公司那边赶过去。
经理已经把监控调好,我刚进写字楼,他就把视频点开递给我。
上午十点多,公司才上班不久,人来人往。云思从电梯里出来,他表情很冷淡,四处看了看后,有两个穿着不显眼的男人迎上来,他们交谈几句,云思似乎有些不快,转身要走。
一个男人扯他的袖子,云思转身甩开他,路过的人里已经有注意到他们的冲突。云思和他们僵持片刻,脸色难看地被两个男人夹在中间,一起走了出去。
接下来是车库和写字楼外面的监控,三人上了一辆黑色轿车,向南边驶去。
我回忆一下,黑月会所似乎也在城南。
“要不要叫几个人帮忙找?”经理之前是在我哥手下做事的,很专业地问我,“我手里有人,小谢总不用担心,有车牌号,只要他没出市,半小时之内保证找到。”
“我大概知道他们在哪。”我心里有底,为了安全考虑和经理说,“你现在能找到几个人?我得去砸个场子。”
经理二话不说,亲自叫来两个保安,脱下保安服后穿着平平无奇的深色外套,一人在外套里塞着一根甩棍,坐上我的车。
“咱们先去,我再叫两车兄弟向那赶。”
我略一思考,否决道:“不,还是就我们几个人去吧,事情不需要闹太大。”
我不能做司机,于是经理开车,我坐副驾,后排两个肌肉结实的男人,经理还给我打包票:“既然这样,小谢总放心,兄弟几个都是有经验的,绝对不会让你受伤。”
这公司是我家产业之一,我有股份,不过大权在我哥手里。这位经理是我哥指明给我的人,没想到深藏不露,如此好用。
我问:“两个人确保够用吗?”
经理说:“不用担心,当年都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
我把刚刚上头的情绪向下压:“动静小点,万一我哥得去公安局捞我,我怕他把我皮都剥了。”
经理一路风驰电掣,不到二十分钟就停在黑月门口。这地方在大中午基本没人,门口迎宾的服务员也比晚上正经很多,微笑着问我有没有预约。
“没预约。”我身后站着三个来者不善的大男人,有种自己是黑道少爷的错觉,“我找陈辉,他在吧?”
服务员皱起眉,还没说什么,我对他晃了晃终于摸出来的黑卡,直接走进大厅。
里面甜蜜蜜的香气熏得我有点恶心,大厅的领班看到我赶紧过来,我拿着卡递给他,直截了当地问:“你们陈老板呢?在不在?”
领班打量着我身后,犹犹豫豫说:“哎,先生您找陈总是……”
我怕云思被陈辉打死,直接拿出手机给陈辉打了电话。
那边倒是很快就接通了,陈辉声音听起来有点喘,惊讶地说:“谢宁音?你找我有事?”
“在黑月?”
陈辉顿了顿,他说:“是,这边有个小麻烦正在处理。你也来黑月了?我这就让人下去接你。”
“行。”我不跟他废话,“我找你有点事。”
陈辉在那边应当很疑惑,他笑了声,说:“荣幸,你还能找我?阿俊,你下去接一下小谢总。”
阿俊是个纹着花臂的高大男人,目光有点尖锐地看了眼我身后的人,没多说,划了电梯卡,带我们到了十层。
这层的香薰味道要清淡许多,我放松地吸了口气。走廊那头的房间门打开,陈辉表情不太好,看到我后远远露出虚假的大笑:“谢宁音,你这是头一次来我这边吧?楚苍哥之前叫你,你也不过来玩。”
我对他也笑了笑,走近后和他短暂地一握手,问:“云思呢?”
陈辉脸上还挂着笑:“啊,谁?”
距离近了我才看到他额头上还裹着一层纱布,被他用头发挡住,所以我说:“那个给你开瓢的。”
陈辉两秒后收起笑容,他脸色阴沉下去,盯着我:“怎么,你的人?我说胆子那么大,原来有靠山啊。”
什么我的你的,说话那么奇怪。
但我懒得跟他解释,毕竟云思如今拿我的钱给我办事:“差不多吧,人在哪?”
陈辉用手指摸了摸他头上的纱布,瞅着我冷笑:“哦……我说呢,怎么这小子怎么还能混进那种公司,原来是抱上大腿了。不过你不是一直不碰男人的吗?”
“关你屁事。”我说,“人给我,其他你要什么赔偿?”
“你替他赔?”
我也对陈辉冷笑:“我赔不起?”
陈辉不说话了。走廊隔音很好,本来就是玩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的场所,门后只有彻底的寂静。
他看着我,眼角微微抽搐,我知道他在用他那丁点大脑权衡利弊,毕竟生意场上各种关系纵横交错,他得罪我太过,说不定明天他家什么事就要受到影响。
“阿俊。”陈辉挥了下手,“让别打了,人给小谢总。至于你要替他赔的……”
阿俊走到尽头的房间开门进去,陈辉继续说,“我呢也不懂该要什么,等我回去问问楚苍哥吧,他会转告你的。”
我本来要过去那个房间,闻言看向陈辉:“跟楚苍有什么关系?”
这事我只希望越小越好,尤其楚苍——我只想把他和一切男同病毒隔离开。
陈辉的脸转向我,他奇怪地笑道:“咦,谢宁音你跟楚苍哥关系那么好,我找楚苍哥也算是做个调停人嘛。他肯定会偏心你啊,这你又不用担心。”
“找楚苍告状才对吧。”我让经理先过去,停在走廊上看着陈辉。他也就一米七五上下,比我还矮一点,面对他我毫无压力。
陈辉面容扭曲了一下:“怎么这么说啊。”
“你也成年了,”我看到他那张虚伪的脸有点犯恶心,“遇到事还回去找表哥告状?那我就让楚苍去告诉你爸妈,我看你再被禁足一个月也是活该。”
陈辉不再说话,他的脸侧肌肉抽动着,我猜如果我不是谢家的儿子,他早就让他手下那些走狗把我从十层扔下去。
但是他既然依靠陈家的势力作威作福,不就活该要承担被更强大的势力打回去的难堪吗?
我这次走过他身边,留下一句话:“过两天陈老板庆祝自由的宴会我肯定亲自到场给你赔罪。”
被赔罪的人反倒脸色铁青。
经理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我走过来,为难地说:“小谢总,恐怕要叫救护车。”
我加快脚步,在门口向里一看,云思刚刚被从天花板上放下来,手腕上还绑着绳子,磨出深深的伤口。
陈辉为了泄愤,是直接拿皮带让人在云思身上遮头盖脸地抽。他上半身赤裸着,比我想的要结实,布满伤口,鲜血流出来积在地板上,成一汪鲜红的水洼。
那种香薰也盖不住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我估计我表情也很不好,经理已经拨了急救电话,在我身后陈辉说:“抱歉啊,不知道是你的人,打成这样,不过肯定能救回来。”
我转头盯了陈辉一眼,他可能是怕我打他,警觉地后退一步。
我没理他,走到房间里,云思脊背弓起,他跪在地上,撑着地板的手背还在发抖。
“云思?”我不好碰他,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伤,“还能说话吗?”
云思抬起他布满冷汗和伤口的脸,他的眼睛因为疼痛有些失焦,然而透出一股阴狠冰冷的意味。我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他突然靠过来,脸放在我肩膀上。
我吓了一跳,双手不知道怎么摆,云思叫我一声:“谢宁音。”
“……嗯。”
“谢宁音。”他呼出一口气,声音沙哑,又叫我一声,随即身体向下软倒,我不得不伸手接住他,发现他比我想象中还重一点。
云思身上的血腥味太过浓郁,我的嗅觉细胞都麻木了。好在没多久,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云思被抬上了担架。
护士还问我有没有事,我一头雾水,低头才发现我身上也被云思蹭了好几处血迹。
其实云思上了救护车后,按理来说就没有我的事了。不过可能是刚刚他叫我那两声太可怜,我还是跟着上了救护车,让经理拿着钥匙去把我的车开回公司。
云思身上外伤吓人,还好没怎么伤到内脏。他有些失血,我坐在病房里打游戏,看着护士给他吊了血袋。
一顿折腾已经下午,阳光斜斜地照着。我中午没吃多少,那种过时的饥饿感涌起,比反胃感还让人难受。
我拿着手机看外卖,挑来挑去,正考虑要不要给云思也点一份的时候,一抬头对上一双安静睁着的眼睛。
“我靠。”我下意识说了句,“你醒了?什么时候?”
云思还能笑出来,声音低哑地跟我说:“刚刚。”
我看他嘴唇苍白气血虚弱的模样,就走到床边把手机举给他看:“你想吃什么?我帮你点。”
云思只瞥了眼手机屏幕,又看着我对我说:“都可以。”
我烦了:“给你点个特辣麻辣烫你吃不吃?算了,我问你,有什么过敏的吗?”
他说:“没有。”
我给他点了瘦肉粥和奶黄包,看他一眼,给我自己点了特辣的麻辣烫。
云思很轻地笑了下:“学长,你小心胃痛。”
我不理会他,坐回病房的小沙发里。这是专门的单人病房,光线明亮,环境幽雅,房间里沙发、陪床、小冰箱一应俱全,桌上还有一束鲜花。
我还是静音打游戏,云思安静很久,我以为他睡过去的时候,他又开口:“今天谢谢学长了。”
游戏人物死掉,我在这关死了五次,失去耐心,把手机扔到一边。
“不用说谢谢。”我对他耸耸肩,“你听话就行。”
云思偏头看我,他好像想翻身,但没成功。
“你可别乱动。”我提醒他,把医生出的报告拿在手里,念了几个晦涩的专业名词,“我也不太清楚你具体伤到什么程度,反正还是挺严重,先好好养着吧。”
“你把我救出来了。”云思声音很低,如果不注意听,就会错过这句话。
我察觉出来他的欲言又止,他肯定还有许多问题,比如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比如我为什么要救他,比如我对他的特别关照。
可他不问,那我也不说,看着他在一旁心事重重的样子也蛮有趣的。
如果他不是同性恋就好了,我不介意多个朋友。
病房门被敲响,饭送上来。我观察出云思要靠自己起身还比较困难,把他的病床升高,又拉出床上自带的小桌板,命令他:“吃吧。”
云思拆开一次性筷子,他低着头,手上还裹着纱布。他慢慢搅了搅稠稠的粥,问我:“你是因为楚苍,才对我这么好的吗?”
他这是什么脑回路?
我刚打开电视,随便挑一部电影,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头也不回:“你怎么想的。”
云思却坚持了这个观点:“你对他真好啊。”
这句话倒是对,爱子之心人皆有之。
不过我现在不想提楚苍,让他闭嘴,否则我会把麻辣烫汤里的花椒塞进他嘴里。
这个特辣的辣度有些超出想象,我吃到一半开始用水涮菜,最后实在受不了,云思把他的奶黄包分给我一个。
我怀疑他在偷偷笑话我,忍不住多盯他两眼,但云思目不斜视,慢慢地将他的饭都吃完了。
吃完饭后我就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云思这个病号也应该休息。
我晃着钥匙准备走,云思叫住我:“谢宁音……不,学长。”
“还有事?”
“等我出院之后……”云思说得很慢,他好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做出某个艰难的决定,“我们不需要做什么交换了,我也不要钱,你让我怎样我就怎样,都是我应该做的。”
让他怎样就怎样?
我觉得应该告诉他说话得经过大脑,没好气地问:“真的?我现在让你退学来给我做奴隶,你做不做啊?”
云思却将视线紧紧落在我身上,我被他看得几乎有点如芒在背时,他说:“如果是学长的话,当然可以。”
这种无耻的话他怎么能说出口?真是没有底线的男同性恋。
我说:“你好好躺着吧!”随后一把关上房门,转过身,一位秀气的护士皱眉看我,冷冰冰提醒:“先生,在医院请保持安静。”
我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在护士的逼视下离开医院。
晚上还有课,我坐地铁回到学校,路上看课表,发现这节是公共选修课。
好消息,课内容水老师给分高,坏消息,这节课我和楚苍都选了。
我顿时开始琢磨翘课,但不清楚楚苍会不会也翘。想来想去保险起见,我直接在学校群里花钱找了个人帮忙去上一次课,以防老师点名。
短时间内,我不想再看到楚苍的脸。
接着我就在宿舍楼下被楚苍堵住了。
他个子高,一眼就逮住我,随后沉着脸大步走过来,看着我说:“谢宁音,你真是……”
我本来看到他就有气,他还上来就发火,虽然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但我本能地回嘴:“我怎么了?我强奸你了?”
这种男同笑话我是很讨厌的,不过吵架时输赢为上,性取向也暂时不那么重要。只要能呛楚苍两句,我也豁出去不要脸一回。
反正就是把他白天的话再还回去,不过我可能说得更下流一点。
楚苍愣了一会,他诧异地看着我,像是在研究我有没有被夺舍,随后他偏过头笑出了声。
我被他笑得脸上发热,转身就要走。楚苍几步追上来,攥住我的手:“你要是真能干出来,那也算你有本事。”
我勃然大怒,感觉自己的性取向受到侮辱:“你说什么?!”
楚苍力气挺大,他拽住我,我根本走不了,又不能在宿舍楼下和他拉拉扯扯,只好僵硬地转移话题:“有事快说,我急着回去。”
他脸上的笑意一收,低头看着我,语气平静:“陈辉说你下午在他那里带走一个小鸭子?”
“……什么东西?”我真是佩服陈辉这个傻逼颠倒黑白的嘴,“你就听他胡扯!”
楚苍叹了口气,他说:“别激动,我知道他说的不都是实话,我这不是来问你了吗?音音,你带走的是什么人?”
我有点不耐烦他这样细致的打听,又不想让楚苍知道云思的存在,反问他:“你凭什么来问我?”
楚苍的唇角向下压了压,他是很标致的英俊长相,五官轮廓有些过于锋利,不过平日里总是含着笑且随和的,中和了他原本五官的压迫感。这时他摆出这种表情,我知道他是真的生气——可能比白天被我赶走时还生气。
“为什么不能?”楚苍向前一步,他跟我有点太近了,“谢宁音,你不要在外面和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否则我就告诉你哥和你爸妈。”
我本来想后退,听到他的话后火气越来越旺。明明是为了这孙子我才如此大费周章,他倒是一个劲给我添乱,还摆出一副我对不起他的样子。
“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还说你不信陈辉的话,你明明就是专门来找我的事。”
楚苍的手按在我肩膀上,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他,警惕地要拉开距离,却被按在原地。
“音音。”他说,“我是担心你。今天是我态度不好,我给你道歉行不行?你之前看中的车我也送给你,但是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认识不好的人。”
他这是做什么?搞得我好像很稀罕一辆车似的。
宿舍楼下来往的人变多了,我不想被别人当景观看,只能说:“我自己有车,不要你的,松手!还有我带走的怎么可能是什么小鸭子?是我们学院的学弟好不好。”
楚苍的手没动,我拽了一下他的手腕,他的手滑下去,握住我的手。
我直接被楚苍牵着手带上楼,他宿舍没人,进门后才放开我。我把手伸到他面前:“你看。”
楚苍:“看什么?”
“你把我手都要捏断了!”
楚苍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他让我坐他椅子上,从寝室的小冰箱中拿出一包酸奶递给我,在安静中说:“是那个叫云思的吧。”
我啊了一声,出乎意料地瞪着他。楚苍将吸管插进酸奶袋,递到我手里。
“我猜对了?之前你和我打听他的时候就怪怪的,那天下午跑那么远,也是去找他的吧?”
楚苍怎么全猜出来了?
“他是贫困生,拿助学贷款上的学,之前在陈辉手下的会所打工。”楚苍背材料一样讲,“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还让他进你的小组,去你家公司实习……”
楚苍在我面前停下,他一手撑着椅背,一手碰了碰酸奶,“音音,不喜欢这个口味吗?怎么不喝?”
我有点想把酸奶倒在他头上。
“你神经病吧!”我问他,“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大发善心救助贫困学弟不行啊,这你也要管。”
楚苍默然许久,他的手在我脸上方紧紧抓着椅背,我看到他手背鼓起的青筋。
可是我确定他不会打我,底气足了不少,把酸奶送到他嘴边:“你喝吧,多大点事,我又不喜欢男的,怎么可能去包养小鸭子啊。”
楚苍:“那也说不好。”
我:“你别老是在那歪曲我的性取向。”
楚苍满脸无辜,他变脸倒是快:“刚刚你还说要强奸我呢。”
什么叫伤敌八十自损一千?
“好,”我面无表情地对他讲,“你现在脱干净去床上。”
楚苍低头就着我的手吸了一口酸奶,而后说:“开玩笑呢,音音,还生我气吗?”
“特别生气。”我强调,“我祝福你今晚翘课被点名。”
说完我把酸奶扔进垃圾桶,推了他一把。这次楚苍被我推得后退两步,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的宿舍,顺带把他的门一把甩上。
【小谢,之前新来的学弟怎么了?刚进组就和我请假。】
学姐过两天后私聊问我,我才想起来云思还在医院里。他受伤的真相我当然不能说,只好含糊地说他骑车时出了个小车祸。
学姐感叹他倒霉,但已经露出一点剥削的本色,让我监督云思在医院也好好学习赶上进度。
我忍不住揭露她:【连大一学弟都要被你压榨吗?】
【怎么这么说我,明明是让他努力学习,尽快加入到我们的工作中来。】
怀着对云思的一点怜悯之心,我没有把学姐的话转告给他,只是手指无意识点开和他的聊天框。
上一条聊天记录是已经过期的转账,他想把那天的饭钱和医药费转给我,我没收。之后云思也就没有再给我发过其他的东西。
我看了会那条转账记录,故意给云思发过去一个“1”。
没想到他没一会就回我:【学长?】
云思:【抱歉,学长,我看到医生那边的账单了,这次的钱我会尽快还清。】
我随手打出去:【我缺那点钱吗?】
说完我反应过来这样说好像不太好,正想着怎么补救,云思回复我:【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报答学长。】
我觉得他说话怪恶心的。
大概是看我好几分钟没有说话,云思给我发了一个很可爱的小猫表情,可怜兮兮地趴在那里。
哪个男人会给另一个男人发这种表情?果然基佬本质不改。
我给了他一个中指,云思好像没受到打击,跟我絮絮叨叨讲了一大段,内容不过是他会好好完成实习,也会自己补课,一定不会给我拖后腿。
云思本人对我来说不算是大麻烦,只是一想到楚苍已经知道他的存在,我就有些坐立不安。不过楚苍总不至于闲到去找云思的事……应该不会吧?
那天被楚苍拽到他宿舍后,我就没再跟楚苍说过话,即使我们共同的选修课上还是坐同桌。
我很反感他有时候的过分强势。我可以原谅楚苍偶尔显现出来的老妈子本质,比如他插手我该穿什么吃什么,可前提是他不过于犯病。
那个把我按在椅子里的楚苍有点太陌生了。我觉得那不对劲,不像我认识的他。
放在桌上休眠的电脑醒过来,响起邮箱的提醒声,我回神去看,结果是垃圾邮件。
不过也同时提醒我时间,我该准备出门了,去陈辉庆祝他自己重获自由的酒会。
他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想看到他,但不管怎么说我要把云思的事解决了才行。
在原文里,陈辉就是造成云思和楚苍悲剧事件的导火索,只要我在源头把火灭掉,或许一切会变得不一样。
反正我看陈辉一直都不顺眼,要不是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然直接把他绑两袋水泥扔海里,整个世界都清净多了。
陈辉组的酒会必然不是什么正经场合,可能全市的夜店他都有会员卡。我在地图上看了看地点就放弃开车,直接叫了代驾。
下车后我就有点后悔。这家店规模很大,差不多是一整栋接近十层的高楼,霓虹灯五光十色地闪烁在夜色中,节奏感很强的音乐在门外都能听见,门口进出的人个个打扮出色,我穿的卫衣和长裤在这里简直格格不入。
和代驾约定好十二点他来接后,我叹了口气,迎着音浪走进门。
门口一男一女两位迎宾都穿得花枝招展,热络地带我进去。
陈辉这种人自然不屑于包私密性强的包间,他直接占了一楼中央部分,圆桌周围围了一圈年轻男女,正在拍掌欢呼着开香槟。
我不想被那玩意崩一脸,停下来等他们大呼小叫着开完才过去。
在座的大部分是我有些印象的富二代三代们,其他多姿多彩的漂亮男女不用问,都是陪这些人的小宠物。
这里太吵闹,灯光也太炫目,我走近了才看清坐在角落的楚苍。他独自坐着,旁边没人,手里夹一根烟,没什么表情地偏头听旁边的人说话。
我就看了他不过两秒,楚苍突然抬头,看到我后微微睁大眼睛,脸色变得特别不好。
陈辉也注意到我,他举着酒杯起身,对我干巴巴地笑了笑:“哎,这就是今晚的神秘嘉宾。小谢总,稀客啊。”
这圈人和我熟的没几个,一时间稀稀落落地问好,接着就陷入无言的尴尬境地。
陈辉还能笑得出来,他问:“你坐哪?楚苍哥旁边还有位置。”
我无所谓,正要过去,旁边有人说:“怎么区别对待呢陈老板,来晚了就要罚酒啊,我刚刚可是喝了三杯哎。”
这人我只眼熟,不知道他叫什么,匆匆瞥过去,他对我咧嘴:“小谢总,你说是吧。”
没几个人附和他。我觉得还挺新奇的,主要是在外面没多少人敢灌我酒,他是比较罕见的那种,有点不怕死的气质。
陈辉转头看我,我考虑了一下,感觉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太不给他面子——主要是给陈家面子,再说他还是楚苍表弟。
我来之前就做好喝酒的准备,只是被人这样说有点不爽。
“好吧,”我说,“还有这个规矩……”
楚苍说:“那就喝呗。”
我停了停,猛地转头,看楚苍像见鬼一样。
他没病吧?
楚苍抬头看我,笑了笑,那种笑意在此刻变成深蓝色的灯光下尤为冰冷:“一直都是这个规矩,来晚的人先罚三杯。音音,想喝哪种?”
楚苍带头开口,其他人就有了底气,纷纷把几种酒摆出来让我选。
陈辉看上去放松不少,他翘起腿,假惺惺地说:“这个度数低,跟果汁一样,喝一瓶都不带倒的。”
我有点想把这瓶酒再给陈辉开个瓢,砸完陈辉后再给楚苍也来一下,这个傻逼又在抽什么疯?
但我今天不是来吵架的,没再看楚苍,我接过一杯,酒液晃动,折射灯光,散发出果香。
最后我还是喝了三杯,度数确实不高,酒味也不重。我酒量比楚苍好,并不怕轻易喝醉,但我也懒得再过去他身边,直接就近坐下。
一个穿着清凉皮肤白皙的男孩要过来给我倒酒,我把酒杯反扣在桌上,没看他:“男的别来,我不喜欢男人。”
他笑容一僵,陈辉在旁边说:“哟,小谢总不喜欢这口,喜欢正经的。”
我看他一眼,表情冷淡,陈辉有些不甘地住嘴,让另一个漂亮的女生来倒酒。
她穿着短裙,大腿一侧上是火红的玫瑰花刺青,倒酒时卷发垂在我手上,发丝凉凉的。
好吧,说我一直喜欢学姐也没错,我确实更欣赏这种成熟并且有些御姐的女生。
她把酒杯端给我,微笑一下。我不得不低头抿了口,这时她亲了亲我的耳朵,声音很小:“我叫茜茜。”
我对她也笑了笑,在桌上一堆酒里指了两瓶贵的,说:“你开吧。”
这种夜场里服务的,酒水提成是他们工资里的很大一部分。茜茜果然偎过来又在我脸上吻了一下,将两瓶酒打开。
气氛逐渐回温,那些人自有话题,热热闹闹地聊着,我也不想插嘴。
茜茜很会察言观色,大约看出来我兴致不高,就给我按摩手臂,没有进一步的暧昧接触。
楚苍仍旧坐在那里,偶尔搭一句话,没有再看我。
我回想起他刚刚看到我的反应,有点明白过来,他可能还不知道我今晚会过来这里。
我想着陈辉肯定会告诉他,也就没和他讲。没想到陈辉也没有和他说,所以他看到我时才会那么惊讶。
不过无论如何,这次的账我要先记下,哪天按着他喝三瓶酒才行。
有人问陈辉头上的伤,他抱怨一句:“早他妈的好了,我家里非说要小心,纱布还不让我拆,看起来真丑。”
“你也太倒霉了。对你动手那孙子呢?好歹得让他进一个月医院吧?”
陈辉飞速看我一眼,“反正打了一顿,没死。”
“还挺好笑的,跟那种电视剧里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的男主角一样。”
“可惜没有男主角的命。”
“所以说是笑话嘛。”
云思在他们的谈话中不配占有太多空间,很快话题就转换了,嚷嚷着给陈辉去晦气。
我觉得更应该去去晦气的是我。
茜茜看出我心情不好,悄悄问:“你要吃水果吗?”
我将没怎么动的酒杯推开,对她笑了笑:“点个果盘吧,要最贵的。”
她起身,弯腰忽然亲上来,身上的甜香扑人。我后仰了仰,她袅袅婷婷地转身去端果盘了。
“哇,茜茜头一次对人这么热情。”我旁边的人打趣我,“之前我点过她,对我特别高冷,我还开了三瓶酒呢。”
“下次你开五瓶试试。”我说。
他大笑,指了指我的唇角:“都是口红,擦一下吧。”
我低头在桌子上找纸巾,这时眼前出现一只手,楚苍不知什么时候换位过来,他把纸巾递给我。
我没接,忽略了他的手,干脆不擦了,坐回去喝下一口酒。
楚苍没说话,他将手收回去,火机咔哒一响,他又点了根烟。
茜茜回来了,拿起一颗小番茄要塞给我,我偏头说:“不吃这个。”
她惊讶:“不吃吗?”
随即她叉起一块黄桃,我咬住后,她就靠过来,亲上我的嘴唇。
我偏头躲过去,抬手挡住,她吻着我的手心,学那些人叫我小谢总:“不亲亲我吗?”
这种欢场里,点一个价格虚高的果盘,就是默认附带服务,比如嘴对嘴喂食。
我叹了口气:“不用。”因为我真的只是想吃水果。
茜茜有些失望,她又叉起一块猕猴桃喂我,轻轻说:“小谢总愿意的话,不用再开酒,我今晚也跟你走。”
刚刚打趣我的人不知怎么耳朵那么尖,哎了一声:“茜茜,怎么厚此薄彼啊?上回开了三瓶酒就亲一下,这回小谢总就开两瓶酒带一个果盘,你就直接送上门?”
我皱眉看他,茜茜抚着卷发,坦诚地笑:“小谢总那么帅,想睡一下又怎样啊。”
“啊哟,果然还是脸好看的吃香。”
“小谢总给不给美女面子?”
“睡一觉说不定还是茜茜占便宜呢。”
这句话就有些冒犯了,我正考虑要不要把高价果盘扣他头上,楚苍在旁边将打火机摔在桌面。
“啪嗒”一声响,他对那人说:“滚。”
整张桌子都安静下来,陈辉讪讪:“表哥……”
楚苍冷冷打断他:“我说滚出去。”
几秒后,说话那人煞白着脸离开这里。
气氛过了将近半分钟,才恢复成之前的热闹样子。茜茜有点恐惧,用手抱住我,我拍拍她的肩,对她说:“没事,和你没关系,再开瓶酒?”
楚苍坐在我的余光里,他在抽不知道第几根烟,脸色沉沉。认识那么多年,看出来他的心情几乎成一种习惯,我知道他在生气。
可是他越生气,我越开心。
刚刚那人我自己也能处理,他偏要插手,可能是一种对我的曲线道歉,但我不吃这套。
他有本事倒是刚刚别起哄我喝酒啊。
陈辉吆喝着玩骰子,我让茜茜把盘子里没动的几颗樱桃吃掉,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推到陈辉面前。
“上次你生日我没去。”我对他很敷衍地笑了下,“今天补上,不好意思啊。”
其实我之前托楚苍给过他礼物,这个是为了什么,我俩心知肚明。
卡是邻市一个俱乐部的会员卡。俱乐部本身平平无奇,只是聚在一起打打台球的地方,特别的只是参加的成员。不过这卡对我来说没什么用,我不打台球,也不想讨论什么市场政策和国际货币体系。
陈辉凭自己是拿不到这张卡的,他看了眼,这次笑得很真心:“麻烦谢哥,还记着我生日,下次请你吃饭。”
我只说:“下次吧。”
这事才算真正过去,陈辉招呼我一起玩,我没兴趣,只随便看了两眼他们的骰子。陈辉手气挺烂,技术也不行,不过在场的人都在让他,不知道是不是有楚苍的面子在。
舞台上换了非主流风格打扮的摇滚乐队,声音吵得我头疼,这群人玩得更上头,已经到灌酒脱衣的阶段。
有人想把茜茜叫过去,我看他已经在被另一个男孩口交,就把茜茜按住。
“她现在陪我。”
“不是吧,小谢总。”他一边按着胯下男孩的脑袋一边说,“你又不睡,守着干什么?”
“担心你那个小鸡巴玩双飞时早泄丢人。”我说,“滚一边去搞,别脏我眼睛。”
他面色涨红,狼狈地换了位置。
这个圈子里就是这么阶级分明,在场的也就楚苍能跟我叫板。我看着他们快把不学无术和不干人事写在脸上,只觉得十分无聊。
楚苍和陈辉一起出来时就这样玩?
我向他那边看一眼,没想到楚苍也在看我。他没再抽烟,手边一杯喝了一半的酒,神情莫测。
……有什么好看的。
我一共给茜茜开了七瓶酒,统共没喝三口,她看起来都有点心疼。我让她端着酒去附近桌,一桌送一瓶,她笑道:“你今晚是来做散财童子了!”
茜茜独独留下度数最高的那瓶,她转一圈回来后坐在我腿上,雪白的手臂环住我,拿起那瓶酒,仰头喝一口,凑过来吻我。
我不好直接推开她,凑合地尝了点酒液,后仰躲开:“你陪我坐坐就行,其他的都不用。”
“为什么啊?我哪里不漂亮?小谢总眼光也太高。”
我不介意来点逢场作戏的亲昵,但确实不喜欢随便跟人睡觉——这也是我不太喜欢和这些人出来玩的原因,他们喝酒喝到后面都会变成乱七八糟的交配现场。
“姑奶奶,放过我吧。”我对她摆出投降的手势,“我明天还有一整天的课。”
茜茜含着怒笑了,她说:“你真是……”
她没明说,用活色生香的表情怀疑我是不是不行。
我不在乎她把我当阳痿,恰好也快到十二点,顿时坚决地推开她:“不了,很晚,我得走了。”
“什么灰姑娘,急着回去陪王子嘛。”她不满地说。
午夜场刚刚开始,我就要离席,堪称扫兴。茜茜甩了甩卷发,她不甘心地转向下一个目标,我用手在脸上随便摸了摸,手指上还有口红的红色。
我看到她嘴唇依旧鲜艳,也不知道这什么口红,质量那么好。
陈辉叫我再玩会,我摆摆手,逃离盘丝洞一样从这个酒吧出去。
外面的空气比里面不知道清新多少,我深呼吸几下,脑子清醒很多。
代驾这时给我发消息,说车路上爆胎,恐怕来不了。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我让他去打救援电话换车胎,不用来接我。这个点叫车也不困难,我刚打开叫车软件,手机就被人一把抽走。
我还以为遇到当街抢劫,抬头看才发现是楚苍。他外套敞开,表情阴沉,把我的手机随手塞进外套口袋里。
这是想干什么?
我想把手机拿回来,楚苍却撕开手里一包湿巾,将一张冰凉的湿巾按在我脸上,用力擦了一下。
脸被湿巾擦得发疼,我怒道:“你做什么?手机还我。”
楚苍没理我,他低头看着湿巾,那上面一块漂亮的红色,似乎还带出酒色场所特有的暧昧和暗香。
随即他捏住我后颈,迫使我抬头,又在我脸上擦了一下。
他就像在给小猫小狗擦掉脸上的脏东西一样粗暴,在我反应过来翻脸前松开我,将湿巾团成一团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我叫了车。”楚苍以理所当然的态度说,“坐我的车,和我一起走。”
“你谁啊,让我听你的。”我脸上凉凉的,皮肤上的痛感还没消失,“擦得我脸好痛,手机给我,快点。”
我伸手去楚苍口袋里摸手机,刚刚碰到,他也把手伸进口袋,将我一扯,我差点撞他身上。
他不松手,我只能维持着这个贴近他的别扭姿势。外套口袋狭小的空间里,他的手指和我的手指紧紧纠缠着。
我感觉我脑子深处可能有个雷达在疯狂示警,楚苍在近距离看着我,他问:“口红好吃吗?”
我说:“滚,我明天给你买两根你自己尝尝。”
他冷冷地说:“你脸上还有。”
楚苍突然低头,靠得那么近,我在一刹那间心中甚至浮现一个荒唐的念头:他可能是想直接尝我脸上的口红。
短短几秒钟,我几乎僵硬地站在原地。楚苍停下,松了手,说:“你手机一直在响。”
我猛地喘过来一口气,拿着手机,却发现屏幕不是打车软件的界面,而是聊天页面。
误触了吗?
屏幕上明晃晃显示着几条聊天记录。
云思:【学长,我今晚出院,谢谢你这几天的帮助。】
【医药费我记下来了,我一定会还的。】
【真的很感谢,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而下面则是我刚刚回复的一串乱码,云思秒回了我一个“?”。
他又问:【学长,是睡觉时按错了吗?】
肯定是刚刚我和楚苍抢手机时候误点到的。我烦得要死,退出去,楚苍问:“谁半夜给你发的消息?这么多。”
我看他一眼,楚苍显然重点也不在这上面,他说:“这种地方你下次要来,可以提前和我说一声。”
“你是我爹妈?”我叫好一辆车,“管真宽啊。再说,你自己都来这种地方很多次了吧?我管过你?”
“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这种场合。”
我立刻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爱去哪去哪!”
司机距离我有一段距离,现在还不到。我已经受够了楚苍的脸,很想问他今天究竟是哪种病症,不过我觉得问出来有种被迫低头感,所以咬死不开口。
“音音,那我能知道,你为什么对那个叫云思的这么上心吗?”
我不吭声,甚至后悔管这闲事。楚苍他爱和哪个男人虐恋情深就去吧,我做什么来当这个老好人?
说来说去,都是他最近变讨厌了。果然,男人一旦有基佬倾向,都会变得面目可憎。
“周日下午急着走,是去找他的吧。”
我被他问得茫然:“啊,什么?”
“那种地方的超市,买一盒不到二百块的廉价巧克力。”楚苍脸上再度浮现出冰冷的笑容,“我也觉得你如果喜欢人不会喜欢这么掉价的,不过说不好,你是打算换换口味?”
我听明白他话语中的意思后,甚至一时间无言以对。
“你是不是喝多了?”我问他。
楚苍不说话,他呼吸声好像重了些,忽然抬手揉了一把自己的脸,“你现在还生气吗?”
他语气变了,透出些求和的意思。搞什么,刚刚不还是理直气壮的样子,像个抓小三的正房,或者是看到自己老婆上了自己老板轿车的苦主。
我可能脑子被这个地方的黄色氛围污染了,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还知道我生气啊。”我转头看楚苍一眼,“你不说话,谁敢罚我酒?”
“我是想告诉你这种地方都这样,总会有人找你事,你得……”
我快被他气笑了。
“我得吃到个教训,是不是?楚苍,你真他妈闲得慌,我是十三岁?”
“抱歉,音音,我最近几天心情不太好。”
我烦躁地说:“不用和我道歉,你自己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别来烦我就行。”
街对面开过来的车停在不远处,司机给我打电话,我说:“走了。还有,你少想点有的没的,这事和云思无关。看不起两百块的巧克力,我下次给你买一车,你全给我吃下去。”
坐在车上我才有空回云思的消息。
【你伤口还没好全吧,这么快出院?】
云思却问:【学长怎么还不睡,是我吵醒你了?】
【其实已经差不多好了,我想再住院只会耽误时间,就提前出院,过两天就可以回去上学。】
他还真是勤奋,不过就陈辉那个黑手,我不信云思能这么快就好起来。
我又想起来楚苍刚刚说的那些话,心中冷笑。
【没,在外面有事,刚看到你的消息。那你先好好休息吧,钱不是问题。】
云思估摸是意识到我对他的可爱表情们毫无波澜,这回没有乱发,只说一个“好”。
我怀疑楚苍性向改变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在不行,我只能捏着鼻子考虑撮合他和云思——如果这两人有戏的话。不过底线是不能走那本烂文的路线,那就成笑话了。
况且云思也算个可怜的上进好学生,不该被毁掉人生。说实话我和他这种人基本上没什么交集,如果不是因为楚苍,我根本不会认识他,看他有点像是一个比较新奇的物种。
我捧着手机,已经决定明天再去他家给他个突然袭击。
想着想着我抬头,司机在后视镜里疑惑地看着我,我才发现将心里的冷笑带到脸上,立刻恢复成端正的空白表情。
都是被楚苍这孙子气的。
时间毕竟太晚,为了不打扰室友,我回自己的公寓那边。电梯在深夜里发出提示音,困意开始泛上来,我对着光滑的电梯门打了个哈欠。
门缓缓打开,我对上一双线条柔美的眼睛。
电梯里的人本来神色冷淡,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他很快也讶异地笑起来,带着惊喜说:“宁音!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我也想问,云慕怎么在这里?
云慕还穿着睡衣,头发有点乱。他对我笑了笑,透出几分不好意思:“我有点饿了,就想下来买吃的,刚搬过来,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你搬这里来住?”
“对。”云慕轻快地说,“回国后好多人都很陌生,我也不习惯住宿舍。这边离学校近,环境也好,我干脆租了两年,宁音,你也住在这里吗?”
没想到会这么巧,我回答:“是,这里环境是不错。”
说完后我们两个站在电梯前面面相觑,我想我该进电梯上楼,可云慕依旧站在那里,面上笑盈盈的,并不让路。
“你回来得好晚。”他语调柔和,“吃饭了吗?我请你吃夜宵吧?”
便利店里只有我们两个客人,唯一的店员趴在柜台后玩手机,声音隐隐约约的。
云慕泡了一杯泡面,我坐在他旁边要了一个馅饼,面前是深夜寂静的街道,偶尔有车灯亮亮地从街这头到那头。
“你想说什么?”我问他。
云慕诧异地偏头看我,他的脸很适合摆出那种无辜的表情:“我要说什么?”
我道:“你总不会平白无故来请我吃夜宵吧?”
“啊。”云慕笑着拆开塑料叉子,“你是这么想的?其实我就是单纯觉得能偶遇真是有缘分,你身上有烟酒味,估计是喝完酒回来,肯定没吃什么东西吧。”
我其实没喝多少,不过胃里除了水果确实没什么东西,否则我也不会答应和云慕来便利店。
可能是我多疑想多了,不过云慕他整个人都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我对他的印象到目前为止都很一般。
“毕竟我们还不熟,突然半夜出来吃东西,我都不知道说什么。”
云慕听后,反倒颇为善解人意地说:“这样啊,是我太唐突了。让你感到不舒服吗?”
我觉得他越问越奇怪,立刻转换话题:“没有,我就随口一说。听楚苍讲,你在法学院?”
云慕点头:“是啊,不知道课程进度能不能跟上。”
空气陷入安静,我不是很想继续闲聊,云慕又说:“你和楚苍关系真的很好啊,我高中的时候听说,你和他就像……”他脸上忽然掠过暧昧的笑容,没再说下去。
“就像什么?”我不得不问。
“那时候好几个人说你和楚苍在谈恋爱,以后恐怕要结婚。”
我一时哑口无言,对这个谣言感到不可思议:“我和楚苍?谈恋爱?谁说的,脑子不正常吧?”
“其实现在说你们在谈恋爱我也会信哦。”云慕侧头看着我,“你不觉得他照顾你很像照顾女朋友吗?”
我立刻:“胡说八道。这种事想一想就恶心,我跟楚苍是十几年的朋友,不适合开这种玩笑。”
大约是看出来我表情厌恶,云慕抱歉地说:“我就是也有点好奇,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生气,我请你吃甜筒吧?”
“大晚上吃什么甜筒。”我失去和他继续敷衍的欲望,“你吃好了?回去吧。”
回去时一路无话,云慕住在我楼上一层,我走出电梯时,他轻柔地和我说:“晚安。”
出于礼貌,我也回了句“晚安”,逐渐合拢的电梯门缝中,云慕一直看着我,他那张有几分阴柔的脸一直保持着一种饱含歉意的微笑,看起来示弱又愧疚。
我却被他看得很不舒服。他的表情天衣无缝,但底色太虚伪,我甚至怀疑刚刚那些话是他故意说的,目的是什么?惹我生气?
进门时我用手碰了碰脸,脸上皮肤很热,果然酒劲还是上来一些。我便不再去想云慕的事,草草洗个澡后倒进床上不省人事。
本来我的计划是翌日上午去看看云思是否健康,然而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已经是接近中午了。
手机一直在震,我烦躁地拿过来,也没看屏幕:“喂?”
那边沉默几秒,楚苍似乎是叹口气,问我:“还没起床?”
我勉强清醒点,咽喉干涩,咳了两声后声音才正常起来:“嗯……怎么了?我今天没什么课。”
“先去喝杯水。”楚苍对我说,“你听听你的嗓子。”
我挣扎几下爬起来,坐在床上,头还沉沉的,想往枕头上倒。
楚苍好像开了透视:“别再躺回去,音音,下床去洗脸,等你好了我再跟你讲。”
他真是比我爸妈都了解我。
我半闭着眼下床去洗漱,一边喝水一边回到床上拿手机,电话一直没挂,楚苍说:“回来了?”
“是,”我说,“我现在清醒了,刚刚怎么没把你电话直接挂掉。”
楚苍:“你没看通知,下午调课,记得来学校。”
我反应了三秒,这才去看群消息,发现是一门选修课调到下午,老师是我们副院长,上课十分严格,被他抓到翘课,这门课就相当于挂了一半。楚苍为学分选了我们专业的选修课,结果还得和我一样,一节课都翘不掉。
不过三点半才开始上课,我看了眼时间,推测我的行程应该不至于被打乱。
“知道。”我回道,“那先挂了。”
“音音,”楚苍打断我,“还有……”
他又不说了,我等了会没听到他说话,耐心告罄:“还说不说?”
楚苍道:“下午见面再说吧,你中午记得吃饭。”
我敷衍地答应,跳下床换衣服,转着车钥匙出门,打算直接去云思那边请他吃顿饭。
昨晚不幸爆胎的车我让代驾停在云思实习的公司停车场,所幸公寓这边还有一辆车,只是颜色是太亮眼的明黄色,实在招摇过市。
这辆车是我哥送我的礼物,我疑心是他自己想开,可惜受限于身份,他开不了这种鲜亮的车,只能送给我,还打着年轻人就该漂漂亮亮的旗号。
车停在上次买东西的超市门口后,我照着记忆去找云思家门的方向。有了前一回的前车之鉴,我带了一副一次性手套,进入曲曲折折的巷口后就戴上手套,万一脚滑,还能扶一下墙。
转了两个弯我就后悔了,这里的路不讲道理,非常人可走。
我摸出手机给云思打电话,却无人接听。
这也太倒霉了。
我干脆凭直觉走,穿过两条巷子后景色又开始熟悉,那个黑洞洞的巷口就在我右手边。
有了前几天的经验,这次倒是有惊无险。我停在云思家门口,脱下手套,正要敲门时,门后传来脚步声和模糊的说话声,被人猛地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年纪大的男人,看起来得有五十往上,脊背有些佝偻,面色黝黑,双眼发红,浑浊的眼睛和我对上后,怀疑地睁大。
他身上有很重的烟酒味和说不出来的刺鼻怪味,我不由得后退一步,和他对视着,都陷入沉默。
我走错门了吗?
男人的脸抽动几下,他身后那条昏暗的走廊中,随着脚步声出现一个看不清楚的身影,冷淡地说:“没有钱就是没有,我一分也不会给你,你就是死在外面……”
他走近了,声音忽然停住。
云思站在男人身后,他上半身只穿着一件敞开的旧衬衫,露出的胸口还绑着绷带,脸色苍白,看到我时宛如看到鬼一样。
他脸上原本既冰冷又含着恨意的表情消失,但可能也笑不出来,僵硬地扯了下唇角,失声了。
这时我面前的男人以怪异的眼神打量着我,粗声说:“哦,你是云思的同学?”
我没回答,偏头看云思,他似乎是咬着牙,面部轮廓绷得很紧:“……和你无关。”
男人笑起来,他说:“哎哟,还害羞呢?怎么,觉得你爹在你同学面前给你丢人了?也是,你他妈就是个小白眼狼,你就是该觉得丢人、丢脸!”
他对我伸出手,咧开嘴问:“你也是a大的学生吧?你这鞋我看有的小孩穿过,几千块一双呢,现在的小孩真是败家……”
我又后退一步,想了想,将还没扔的手套又戴上。
男人笑容一僵,云思在后面像是忍无可忍,他说:“云志强,你别这么不要脸行吗?”
我戴着手套,男人竟然还厚着脸皮把手递过来。我和他很快地握了下手,将手套脱下来,他看起来还想说什么,这时云思从后面扣住他的肩膀,动作粗暴地将他一把推开。
我这次退后两步,就见男人骂了两声脏话,还没站稳就回过身,一拳打了过去。
……等等?
这一切开始超出预料。云思表情不变,挡住男人的拳头,扯着他的手臂将他重重甩到墙上,砸出一声闷响。男人挣扎着要反抗,被云思又踹了一脚,跪在地上,脸上涨得通红,啐了一口开始骂人。
他骂得太脏,云思沉着脸,从门口拿出一根手腕粗的棍子,男人才变了脸色,一边骂着一边跌跌撞撞离开巷子。
“……你真他妈有本事,当着你同学面打你老子,婊子养的白眼狼不得好死!”
这出“好戏”有点超出我的想象,云思站在原地喘了两下,他的手臂在发抖,将那根棍子重重扔在地上。
我后面的二楼,有人推开窗户,问道:“云思,又跟你爹打架啦?我说你就给他几百块,他能好几天不回来,省得麻烦。”
“没钱。”云思冷冷回答,“有钱也不给他。”
那人唏嘘两句关上窗户,我看着云思,他没看我,低头望着地面,只有肩膀因为深呼吸而起伏着。
我不开口,他也不吭声,如同一个假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差不多半分钟,我看他好了点,开口说:“云思。”
“……嗯。”云思还是不看我,“怎么?”
“你伤好了吗?这样动手,伤口会不会又裂开啊?”
云思这才看向我,他连嘴唇都没有几分血色,盯着我时面上闪过几分茫然和疑惑的神色,很快他收敛起这些表情,只是摇头。
“抱歉,学长,让你看笑话了。”他声音压得很低,眼睛向下垂,看着那根棍子,“你下次来还是告诉我吧,我出去接你。”
我说:“你电话没人接。”
云思一怔,掏出手机看了眼,呼出一口气:“没电了竟然,抱歉,学长。是有什么急事吗?”
“嗯……”我拉长声音,“有啊。”
云思抬起眼睛,我本来想伸手推他,考虑到他的伤势,改为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肩膀:“先进去,大白天衣服也不穿好,有伤风化。”
云思身体僵硬,对我点点头,他罕见地少言寡语,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我伸出手。
我满脸疑惑,云思说:“手套给我吧,我帮你扔掉。”
我把一团手套塞进他手中,穿过走廊后空间才宽敞。小客厅的灯亮着,但不像我第一次来时那么整洁,角落里的纸箱很凌乱,有几瓶酒打碎在地上,蔓延着大片散发劣质啤酒味道的水渍,到处都是玻璃碎片。
两把椅子倒在地上,还有不少杂物,乱糟糟的。
云思又和我低声说“抱歉”,他绕过地上的狼藉,打开旁边一个房间的门:“你先进我房间吧,我把外面收拾一下。”
我的基本礼仪告诉我,作为客人,没有这样让主人收拾的道理。不过一个是我的礼仪似乎不太适用于这种场景,一个是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我进了云思的房间。
他把门关上,对于我这个不太熟的人进他卧室倒是很放心的样子,还说马上就好。
云思的房间也很狭窄,采光很一般,窗户玻璃下半截贴着老式的花色窗纸。我靠在窗边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
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和一个不大的柜子,别的都没有。我猜这个房间进来两个人,就会转身都困难。
我拉出书桌前的椅子坐下,这张桌子明显年纪不小,表面陈旧,还有不少小孩的涂鸦,一边放着一袋子药。我没乱看别的地方,坐着打了会游戏,云思就在外面敲门:“学长,可以了。”
他在自己家敲自己卧室的门,我开门时对他笑道:“搞得我才是主人一样。”
云思叹了口气,他说:“这种地方还是算了。”
他给我接了杯热水,我想起里写他的父亲是一个嗜赌成性的赌鬼,倒是和刚刚看到的男人形象很符合。
可刚刚的情景怎么说都有些尴尬,正好撞到别人家的丑事,我想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心照不宣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云思已经把衣服穿好,他坐在我对面,问我:“学长要说什么事呢?”
我对他交代来意:“其实就是觉得你的伤肯定没好全,所以来看看你,我怕万一你没恢复好,我还得把你再送回医院去。”
云思愣了愣,他说:“是么?……学长,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为什么那么关心我?”
他越说声音越低,一双眼睛却在昏暗的客厅中静静抬起,凝视着我。
“你打人的那晚,楚苍也在场,你知道吧?”
云思的动作似乎停滞一瞬,随后他又将目光移开,“不知道,没什么印象了。”
“嗯,之前没和你提,楚苍是陈辉他表哥。”我把这里面的关系告诉他,同时观察着云思的表情,“但是陈辉比较不是东西,我已经把这事和他说好了,他以后不会再找你。”
说着我又想起来之前忽略的问题:“对了,陈辉怎么能找到你实习的地方?他还没这么神通广大吧?”
云思声音低沉:“云……我爸知道我的实习公司,他被陈辉的人找上,所以给他们指了路。”
我认为避开谈论云思这个爹比较好,手中捧着杯子转了转,又不能当着他的面说他爹很坑,只能委婉道:“这还真是不巧。”
云思看起来有点走神,我还鲜少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犹豫不定的神情。过了会,他说:“你是为了我吗?”
我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云思没什么笑意地扯出一个笑容:“没别的意思,我就是随口问一问。其实学长你之前说得有道理,陈辉把我打死也不会有人管的,为什么你要这么照顾我呢?”
因为我怕你和楚苍产生不正当的男男关系啊。
可是这话也不能说出口,我噎了一下:“就是我挺欣赏你,也不行啊?”
云思看了我一会,忽然抬手在我头上碰了一下。
我迷惑地看着他,也没想起来躲。
他说:“有一根线,不知道哪里蹭到的。不过学长之前完全不认识我吧,突然找上我这件事,已经很奇怪了。”
因为我未卜先知,看到你的悲惨人生?因为我要把你和楚苍隔离开,避免我最好的朋友变成同性恋,还是一个恋爱运气很差的同性恋?
我想我无论说出哪句话,都像精神失常。最后我选择生硬地转移话题,从椅子上起身问他:“你不用管这个,还没吃午饭吧?走,我请你吃饭去。”
云思格外不依不饶:“学长,我很好奇。”
我:“我也没什么义务要告诉你。”说完我觉得自己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显得不太有格局,反过来教训他:“你怎么这么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云思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他看起来不以为然,不过还是很遵从我的意愿跳过这个问题:“好的,学长,你请我吃饭?”
“对啊。”我漫不经心拿出手机看了看附近的餐厅,发现基本上都是小饭馆,没一个上点档次的,“你家这边什么好吃?”
“你那么远跑过来,怎么能让你请我吃饭?”云思低声说,他有些犹豫,“附近没什么好的地方,学长你不介意的话,我给你做行吗?”
我很怀疑:“你会做饭?可以吗?”
云思抬手轻轻按了下我的肩膀:“嗯,没问题。学长你再玩会游戏吧,我去买菜,想吃什么?”
我一时也想不出来要吃什么,在这种房子里等人很无聊,干脆说:“我们一起去吧。”
“这边菜市场还是老式的,比较乱,也脏。”云思无奈道。
我很好奇,毕竟我有限的买菜经验只有小时候和家里阿姨一起去超市,后来我哥和一处农场签了什么合同,有人能直接送上门。在学校的话,有时吃食堂有时出去吃,如果在公寓就是阿姨上门做饭,进厨房的次数寥寥可数。
尽管云思一再提醒这个菜市场可能比我想象中要差,我还是很想看看。
“走吧走吧。”我催他,“我好饿。”
云思果然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