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离去得匆忙,虽带了不少金银细软,但他并非节俭之人,又沉溺于春色,只怕早已花得七七八八。
“这么久了,暗卫没传话回来吗?”林元瑾好奇地问,“皇后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他与皇后早有罅隙,若他信任皇后,当初便不该私逃。”崔夷玉指出,接着侧身垂着眸看向林元瑾,“皇后近日又大病了一场。”
自入春以来,皇后的病情反反覆覆,总是将好好,就又因为风吹草动倒了下去,久不见好。
皇后逐渐开始怀疑自己不是病,而是被下了毒,开始疑神疑鬼,和裴贵妃争锋相对,闹了不少事。
宋姑姑手中的毒不在乎一时,在日积月累,皇后如今身子骨已这般弱,哪怕再敏锐察觉也为时已晚。
若崔夷玉猜得没错,按在皇后如今这个境况,只怕是宋姑姑拿到毒药刚回宫就开始着手下毒一事,直至今日,可见其决心。
“我倒有些好奇,如今太子是何模样了。”
林元瑾扶着下巴思索起来。
昔日太子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拿林琟音挡刀,行事又过于放荡不羁,如今私逃已有数月,倒叫她有些放心不下。
有些人活着总是个隐患。
“等等便是。”崔夷玉笑了笑,垂下眸看着微漾的茶面,映照出他如今这张脸。当初他任由太子逃走了,若太子回来,他便不会让太子再有转圜之机了。
林元瑾打开窗户,看向远处的山崖,依稀还能看到自己当初掉崖的地方。
只是他们如今都未曾想到。
太子这一走便足足是一整年。
在他们在京中勤学不辍,岁月静好的时候,太子在外过着无比水深火热的生活。
如崔夷玉所预料,太子自小便金尊玉贵,嫡长子之尊且母族是大家崔氏,这辈子从未短缺过银钱,以至于他花起钱财大手大脚,毫无概念。
崔家暗卫不说才华横溢,但都各有千秋,要保护且奉养一个人再简单不过。
偏偏如今的太子性情大变不说,还完全听不进人言。
暗卫但凡有丝毫提议,不光不受待见,反倒要受太子严苛的责罚,动辄在雪中罚跪之举,哪怕暗卫身子再健硕也扛不住。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出逃之时还担惊受怕,没过两旬,便逐渐大了胆子的太子反覆出入烟花之地。
烟花之地最擅宰客,尤其是太子这般心中没秤,一入温柔乡便不知天地为何的人。
若非他们之中有人昧着忠心,将太子带出来的一部分细软悄悄藏匿了起来,留下了赖以生存的积蓄,太子早便一穷二白,饿死街头了。
然而事不如他们所料,太子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办法。
赊账。
许是他刚去烟花之地时和散财童子似的,出手过于阔绰,熟悉他的老鸨便容了他一回,却未曾想到太子不光没想到赶紧还上,甚至接二连三地想赊账。
老鸨当即察觉到不对,迷晕了他,将他上上下下翻了个遍,一个子儿都没抠出来,直说着晦气,便将他身上为数不多还值当点钱财的衣裳扒了,让人将他打了一顿,只留身里衣丢到了大街上。
这花坊之外常有这等乐不思蜀却掏不出子儿的人,路上看到也只指着嗤笑一声,嫌恶地摇了摇头就走。
暗卫们别无他法,又分出了为数不多的一部分钱财,替太子寻大夫开药。
他们不得不留一部分人守着太子,分出一部分白日里外出劳工攒些小钱,得以生存。
太子被打了之后先是暴怒一场,接着颓靡不已,像是平生从未受过这等奇耻大辱,但破败的墙壁还是不断提醒着他为了性命已逃离了京城里锦衣玉食的生活。
至少活下来了。
日子将就着也能过。
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就在太子蔫蔫地过着寡淡的好像行将就木的生活,没想到,偶有一天在路上跌跌撞撞地走着,突然遇到了几个看到他狐疑了片刻,便迅速朝他袭过来的人。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暗卫猛地蹿出,拿着刀挡在了惊惶跌倒在地的太子面前:“主人小心!”
“主人?你家殿下可是我们的仇人。”来人冷笑一声,无比兴奋地看着太子,“真是冤家路窄,竟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碰到。”
太子见着眼前透着些异域感的脸,恐惧将他猛地扯回了太子府被刺杀的那日,仿佛闪着银光的锋利刀刃直直向他劈过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他一吓,便完全走不动路,想逃都逃不掉,只是无助地抱着头在地上哭吼。
暗卫不得法,只能艰难地抵抗,好在没过几招,其他暗卫就赶了回来,一边抵抗,一边迅速将太子携着带离。
此地不能再留,要赶紧转移据点。忙于劳工的暗卫再没了以前只需完成任务和守护太子的余裕,更没了崔家的补助,每个人都难免灰头土脸,抵抗起刺客来都艰难无比。
这一次的刺杀直接损失了他们几条人命。
然这还没完,刺客哪怕同样损失不小,却像是咬紧猎物的野兽,紧追不放,依依不饶。
太子身边的暗卫一个接一个减少,不断地托付又接棒,无论如何,誓要将太子送回京城。
只要崔氏还在,就一定能保得住太子
幸运又不幸的是,直到最后一个暗卫消失在太子身边,刺客也不再有追击之力。
太子终于再没有可以倚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