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皇帝“监禁”了太子之后,已经不知是多少次醒来就能看到他的睡颜了。
林元瑾手撑着下巴,伸出手去拨弄他鸦羽般的睫毛。
不知是服下解药的效果,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只觉得大病痊愈后的崔夷玉模样愈发精致,宛如精雕细琢的傀儡,每个切面都格外好看。
也是因为锁在府中,崔夷玉在不知不觉中减少身上“扮演”的一部分,逐渐展露出原本的性格。
无人觉察到不对劲。
他容色过盛,穿些艳色也好看,太子服饰中也多是绯色,可他表面不说,却更习惯于玄色、黑色,如同他的保护色。
前些日子准备冬装和来年的春衣时候,他大多选的也是暗色。
等林元瑾收回手,崔夷玉缓缓睁开眼,侧眸看向她:“可要起了?”
林元瑾知道他醒了,只是任由她在他脸上折腾:“先不急。”
她还不想唤人进来收拾,从被子里拱出来,赤着脚跳下床,踩到地上厚实的地毯上,一路小跑到窗边。
林元瑾“啪”地打开窗,就看到漫天飘散的鹅毛大雪。
一大股寒气猛地蹿进屋子里,迅速搅散了屋子里碳炉积攒起来的暖意。崔夷玉知道拦不住她,快步将柜子里的大氅拿起来笼在她肩上,看着她呼出的气都化作白雾,脸上泛着绯红,像是极喜欢这样的雪天。
林元瑾从窗沿外捧起软绵绵的雪花,感受到“滋”的冰冷,捏了捏松开手,看着雪球落下。
“那便不急着让人扫雪。”崔夷玉拉起她被冻得泛红的手,轻声说,“不过你要穿好衣服,莫着凉了。”
“好。”林元瑾笑着将窗户关上,看到有几粒雪落到桌上融化,变成一小滴水珠,抱住了崔夷玉的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我们先洗漱用膳。”
“这个天气蒜苗可受不了,让它在屋子里好好待着,你陪我踩踩雪。”
不同于外人想像中惨遭皇帝冷待、凄惨的太子夫妻,他们在府中这段时日过着与之前在献和宫无二的生活。
皇帝派来的人看似严防死守,实则还负责将皇帝赐的药与物件准时送来,生怕两人日子过得不好。
等用完膳,穿戴整齐的林元瑾快步跑出了房外。
厚实的积雪如一条毛绒绒的白色地毯,淹没了石砖地,甚至压弯了树杈。
崔夷玉紧跟在她身后,路上见到巡逻的侍卫点头示意,目光却分毫不离林元瑾的身后。
哪怕是后来府中的人也都知晓太子与太子妃感情甚笃。
如今太子无事,长留于府邸中,从不分房而睡,如胶似漆,几乎形影不离。
还有夜里巡逻的侍卫说,偶尔夜里太子还会带着太子妃到房顶上看星星,哪怕一直觉得秋狩之事是夸大谣传的人也不禁叹为观止。
旁的妾室不敢对太子妃有意见,崔辛夷偶尔出房门,看着林元瑾的目光也透着钦佩。
自打被太子初回阴晴不定的模样吓到后,崔辛夷便再不敢轻易触霉头,加之母亲又给了她个暗卫,如今她也只是把人当一个神出鬼没的普通侍卫养着。
左不过她也不缺这一口饭。
不过林元瑾既知太子有虚症,私下躁怒,还能待太子的态度始终如一,也是崔辛夷佩服林元瑾的地方。
就这般,太子府中安宁得不可思议。
厚实的雪落下一个个新鲜的脚印,软雪被“噗渍”“噗渍”地压扁。
林元瑾被厚厚的衣服裹着,宽大的帽子将脑袋抱着,只露出小半张脸在外面,手上都戴着毛手套,抓雪都抓不准。
但她仍然兴致勃勃地在地上滚着雪球。
崔夷玉蹲在她身侧,看着她如何做,自己也如何做。
京中的冬日里不常有雪,偶然有,雪也不会很大,但像是今年这般的好些年前也有一次。
不过下雪对于崔夷玉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苦寒,训练,外出刺杀,尤其是那些个难熬的夜晚总是格外漫长,拿着武器的手好像连指头都要冻掉。
喷涌的血落在白得刺眼的地上,不得不用烈酒暖身,撑着涣散的神志前往下一个地方。
极端情况下难以补充食物,便借融化的雪水来解一时之渴。
早些年的时候常有冻疮,后来成了太子替身之后便被勒令要像是养护武器一样护着这具身子,轻易伤不得,那些外出的任务才逐渐少了。
可太子多疑又阴晴不定,在裴党受的气转头便往身边人身上撒,会在冰天雪地里让人罚跪。
好在他身子健壮,并没有跪出毛病。冬天于崔夷玉而言,尽是些痛苦的记忆。
“你在林家之时未曾冬日里出游?”崔夷玉轻声说,眸光认真地看着林元瑾,“我记得京中的冬日,贵人们偶有冰嬉,赏梅之宴。”
“没有。”林元瑾摇头,“我平日里寡言少语,林琟音出游时少有带我,只是在家中朝…以前的婢女和嬷嬷会陪着我。”
只是她们都忧心林元瑾因寒生病,不敢让她去碰雪。
林元瑾体谅她们,也怕自己不小心真的病了反倒牵连她们,便也什么都忍着,只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零星的雪花。
“无恙。”崔夷玉看着她滚出一个雪球,又滚出第二个,将两个叠放在一起,“过去的都过去了。”
林元瑾抬起眼,看向崔夷玉,恰好看见轻盈的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眉间,乃至鼻尖,不禁抬起头亲吻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