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繁多的花纹,只有捆在刀柄上方便把握的布条,银白的刀面干净又锐利。
“大拇指向下抵,你会好使力一些。”崔夷玉摆弄着她的手指,教她握住尚有温度的刀柄。
握完一个有印象,就再换一个。
凌晨之时,山洞外的雨势变大了。
林元瑾透过握着她的手听到崔夷玉不同寻常的心跳,好似愈来愈急,连手腕都有些不自然的发颤。
“遇到危险,具体怎么握不重要。”崔夷玉扶着她的手,将匕首尖对准自己的眼睛,“不要慌。”
他身上冒着汗,汗珠滑过喉结,额头有不自然的异红,与昨夜的发冷不同,身体现在的体温逐渐开始不正常地升高。
“捅人要朝着弱点捅。”崔夷玉低声和林元瑾说,认真程度不亚于临死前的遗嘱,字字真切,“你未曾习武,不要想隔着衣服伤人,就朝着肉眼看得见的地方捅,比如眼睛。”
不是所有人都有他的适应力,突然失去眼睛很容易让一个人当场崩溃,乱了手脚。
“又比如脖子。”说着,他将刀尖抵住了自己的雪白的脖颈,拉起林元瑾空着的另一只手,贴在他的脖颈上感受,“人皮很薄,只要你用力插进去,手腕稍稍用力,往旁边一划即可。”
刺客大多身上穿了护甲,再加上新手慌乱之下根本找不准位置,崔夷玉不会选择在这种关头让她去刺心肺的位置。
林元瑾顺着他的手挪动,感受着匕首移动的弧度。手指按着他细长的脖颈,能听到一下又一下急促的心跳,敲击着林元瑾的精神,让她下意识绷紧。
林元瑾望着崔夷玉,不知为何好像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焦急与惧意。
这也是林元瑾少有的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刻。
或许是骤然难受,崔夷玉侧过身按住喉咙,按捺不住地咳嗽了几声,有血顺着嘴角落下来,落在地上。
林元瑾忙想放下匕首去看崔夷玉,就被他用力地抓住了手指。
“不要放下武器。”崔夷玉声音嘶哑,将林元瑾的手按在匕首上,艰难地转向她,喉咙有些失声,只能稍微坐近一些,一手扶着林元瑾的后颈,“也不要将视线从敌人身上挪开。”
若真到了他护不住林元瑾的时候,至少要让林元瑾有拖延到他来的时间。
若是他不在了,哪怕希望再渺茫,他也希望林元瑾至少拥有逃脱的可能性。
他不相信奇迹,但他希望林元瑾能够拥有。
“听好,如果刺客先来,情况不对你要先逃。”崔夷玉握着林元瑾的肩膀,几乎是额头抵着额头,叮嘱她,“我会尽力拖住其他人,无论如何,你千万不要回头。”
林元瑾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反问:“那你呢?”
“不要管我!”崔夷玉睁大了眼,无比用力地说道,“把我丢下,听懂了吗?”
林元瑾手一松,匕首掉到了地上,发生了清脆的响声。
“我做不到。”她低垂着眼,轻声说。
林元瑾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一个人逃掉或许是崔夷玉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但……
她并不认为自己一个人能逃得掉。
她右脚已经跛了,方才出门还是一瘸一拐地走,没敢在外面多待,急急忙忙就赶回来了。
林元瑾知道崔夷玉说这些话是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但相比跑不了多远然后被杀掉,她宁愿和崔夷玉死在一起。
“我不是不愿意努力,但我真的没有办法丢下你一个人活下去。”
崔夷玉一怔,几乎压抑不住怒火,手上却蓦然感受到了温热的水珠,他意识到是什么,抬手果不其然在林元瑾的脸颊上摸到了泪痕。
他心下震恸,却还是冷下脸来,掐着林元瑾的肩膀,呼吸不自然地逼迫起来:“你做得到,你必须做到!”
“不要任性,听话,我一定会让你能一个人逃走。”
林元瑾从未听过崔夷玉用命令的语气开口,可是。
“我没有任性!”林元瑾压着声音驳斥,怒意中透着些许崩溃,“我不是在任性!我已经很听话了,我还不够听话吗?!”
她如果不是听话,她根本不会受那么多、那么多的苦。
“我本来掉下悬崖的时候就没有想再挣扎了,我撑到现在也根本不是因为想活下去,我是因为你!”
“我如果一直都是一个人,我根本不会想出去找草药找食物,我可以一个人安静地找个角落死掉,反正也不会有人来找我!”
就像第一次掉下悬崖时那样。
林元瑾想要的是崔夷玉能活下来。
她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不会被她拖累,能比她活得都好,堂堂正正地走向未来。“你如果想要我活下来,至少自己先能活下来吧?”林元瑾说,“你活下来了,我才有可能活下来啊。”
“我难道想死吗?”崔夷玉抬起手,手心贴着发热的额头,心中徒然升起强烈的无力感,“若非万一,我敢让你一个人跑吗?!”
崔夷玉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及可能要面对的刺客。
在这一晚,他已不止一次地嫌弃皇帝派遣来寻他们的人的效率。
崔夷玉过去从未在意过自己的性命,死就死了,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大事,但如今是真的怕山穷水尽,无计可施了。
他死就死了,林元瑾怎么办呢?
他也想哪怕是自己死前,也至少能看到林元瑾见到皇帝派来的侍卫,成功得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