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慈之人在进入暗邸的前几日就已经化为了垫脚的骸骨。
至于太子。
其他皇嗣尚未到学马术之年不说,皇子向来不缺夫子教导,太子本人虽不介意表演兄友弟恭的戏码,但更不愿不留神就背上谋害皇子的罪名。
林元瑾专注地注视着崔夷玉,好似想从他的言语间揣测出什么。
崔夷玉余光一瞥,察觉到盛家女朝他们的方向走近,皱了皱眉:“换个地方说话。”
说罢,他脚尖点地一跃而起,跨坐在了林元瑾身后,将她的手放在扶手上,双臂从她腰边穿过,熟稔地拉过缰绳,随着“驾!”的一声,脚后跟迅速给了马一个力。
马悠闲半天差点原地站着睡着,如今终于来了劲,长啸一声“咯登咯登”大步往前跑了起来。
他们像一时兴起便肆意出游的年少夫妻。
徒留还没行礼,就只看到马蹄后面飞溅起灰尘的盛冰莹站在原地,生着闷气,最终只能转身离开。
秋日的风迎面冲来,混杂着浓郁的青草香。
林元瑾慌张地抓住扶手,被骤然跑起来的马儿颠得没坐稳,只能用力地用膝盖夹紧马背,硬实的马鞍撞得她腿间隐隐作痛。马跑得很快,偶尔的转弯都给她一股马上要被沿弧线甩下去的强烈感。
遇到难处,才知道连最开始简单地踩稳马镫都无比艰难。
好在之后没再大转弯,持续了一会儿的直线驰骋让林元瑾这个初学者都逐渐习惯起来。
“放松肩膀,往后靠。”耳畔传来少年带喘息的声响。
林元瑾刚想说话就吃了一嘴风,赶紧闭上了唇,低头一看才注意到两侧的手臂像栏杆一样护住了她,但强烈的起伏让她根本没办法放松。
她尝试着僵硬地往后靠,却如同倚在了崔夷玉的怀里。
习武之人稳健,在剧烈运动之时愈发体热,突如其来的身体碰撞让她无所适从,根本没心思去关注旁边转瞬即逝的风景。
起伏的颠弄,身体的碰撞,过度的紧张让林元瑾喘不过气来,里衣紧贴在冒汗的身上变得濡湿。
突如其来的剧烈运动甚至激起了她的晕眩感。
“吁——”崔夷玉带着马跑到了一处湖边,迅速扯住缰绳。
山间清池边常有野兽出没,少有闲游的贵人会冒险来此。
和专门养来供给贵人猎杀的猎物不同,野兽狡黠凶猛,非常人能对付。
马像是还没尽兴,前蹄离地扬了扬,不情愿地转了一圈才停下。
它这一仰,让林元瑾直接整个压到了崔夷玉身上,被他搂着腰扶住依旧两眼无神,只能小口喘着气。
没有人和她说过骑马是一件这么累的事。
为了不被甩下去,林元瑾紧紧夹着马两侧的膝盖发麻,往下的小腿酸痛起来,大腿倒是不痛,倒腿间被颠的力直冲到腰上,再加上保持挺腰的姿势,她只觉得浑身都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好累。
在强烈疲劳感下,林元瑾暂时没了想动想西的力气,无力地靠着崔夷玉的胸前一言不发。
崔夷玉低头,下巴不经意擦过怀中少女的发顶,垂眸看到了她蔫蔫的模样,怔了怔。
他确实缺乏女子身躯状态的常识,也想过林元瑾体虚,却实在没料到跑了不到百丈她便受不住了。
崔夷玉从腰间取下水袋,取下木塞,扶着她的脖颈对着嘴喂了几口水,轻拍着她的背才让她缓过神来。
林元瑾推开喂唇边的水囊,一下子还坐不直身。
崔夷玉蓦然看到她手心一条条的红印,意识到这是她紧张之下抓着扶手压出来的印记,当即跳下马,想行礼却顾忌有外人察觉,只低头:“属下有罪。”
林元瑾一愣,困惑地看着他:“你有什么罪?”
“我知你看到了盛冰莹她们想要攀谈,顾忌我所以上马带着我跑了一段路…”林元瑾顿了顿,笑起来,“我也没想到跑马这么累,不怪你。”
要知道在现代的时候,骑马对于她是非常遥远的事物。
不光是她学业繁忙,父母管束压迫,哪怕她出人头地有了钱,也不会想到要像电视剧里的主人公那样英姿飒爽地骑马。
现在有了机会,还有喜欢的人亲自教她,以为能双人共骑,飒沓如流星,结果却发现骑一会儿马就能累到她大喘气。
但林元瑾并没有所谓幻想破灭的感觉,相反的,巨大的疲累感反而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虽然很危险也很累,但我很开心。”林元瑾额间还有汗滴,面上却扬起明媚的笑容,用相当直白的形容来表述她的欢喜。刺激到会让肾上腺素提升,带来的冲击感是一般的事物给不了她的。
蔚蓝的天空,一望无垠的山林与草面,空中肆意的香风迎面扑来,指尖弥漫着自由的气息。
这是她自打穿越而来,第一次真切体会到的,没有压迫与凝视的、短暂的无拘无束感。
崔夷玉注意到林元瑾的认真,这才歇了请罪的心。
“你或许知晓,我在林家并不受宠。”林元瑾抬起眼,状似轻松地开口,“长姊聪颖得体,八面玲珑,诗词刺绣无一不通,所有人都喜欢她。”
市侩的林父,好面子的林母,一心地位的祖母,所有人都关注着更能在联姻上帮上忙的林琟音。
相比之下,只会听话,样样不掐尖的林元瑾是那么不起眼。
但其实很多时候林元瑾不是做不好,而是她察觉到了极爱受集宠爱与瞩目于一身的林琟音对她的恶意。
那是一种年少之人毫无畏惧的、最纯粹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