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是让崔夷玉在窗外守着,如今还多了个张嬷嬷 。
“嬷嬷说得是。”林元瑾答道。
她不像太子妃,反倒像个任由人摆弄观赏的玩偶。
哦,好像也不像,毕竟束之高阁的玩偶不需要绵延子嗣。
接近暮时,天幕霞光万丈,人间炊烟袅袅。
愈靠近府邸,路上的行人便愈少。
太子在东宫尚有事务处理,未曾与林元瑾一同回府。
林元瑾被扶着走下马车,刚踏进府邸,目光就不自觉地看向一侧直通向假山林的石子路。
深而浓重的橙橘如油彩落在石子路上,树翳下的假山林如透不进光,如漆黑的水墨。
他每回进府,都是走同一条路。
林元瑾明知此时不可能看到他正大光明地走在路上,却依然会想下意识去追寻少年的身影,好似这便能将她从沉重到让人溺毙的水中捞起一瞬。
传说人在濒死之际,会幻想出一个“同伴”,从而让其唤起求生的信念,等得救之后才发现世上并未有这样的存在。林元瑾也不清楚她想找的究竟是什么。
理所当然地没有看寻的人影,等林元瑾回到院落,却发现花团锦簇的院子里乌泱泱跪着一排人,气氛凝滞至冰点,步子不由得一顿。
只有李管事手持一棍子,怒斥着:“也不动脑子想想!”
“两位殿下都在宫里,若是合乎常理,太子妃的亲属岂会在这个时候来探亲?!”
李管事年纪不小,声音却格外铿锵有力,字字清晰,将跪着的人训得头都抬不起来:“太子妃心慈,我却不得不教教你们规矩!日后别说是太子妃的姊妹,任何人来太子府,都得有主子的首肯才能放进来!”
李管事注意到门口的声响,转过身来,脸上的怒意瞬间消失,带上和顺的笑脸,行了个礼:“老奴参见太子妃殿下。”
林元瑾指尖点了点因为疲乏而稍显笨重的头,半阖起眼“嗯”了声,稍有迟钝地说了声:“起来吧。”
李管事哀叹着说:“是老奴以往叮嘱不够,才让外人利用这些奴婢钻了空子,扰了太子妃清净。”
“本宫初来乍到就为繁事所扰,不清楚府里安排,过往是如何处理此事的。”林元瑾耐心地问,“之前太子的友人、亲属未有帖子,乍到府里来,也是先请入府的吗?”
跪着的仆从哑口无言,只更低了头。
“若不是,本宫也不会开这个先河。”林元瑾转过身,用信赖的目光看着李管事,“李管事忙碌,底下人擅自做主,一时疏漏也是有的。”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从来如此,往后也是。”
说罢,林元瑾愈发疲倦,转过身朝屋里走去。
张嬷嬷稍作停留,看向李管事,轻松似玩笑道:“殿下喜好清净,向来心善,但并非懦弱之人,她不计较,您可不能真就不当回事。”
“自然不会!”李管事立刻应声,重重摇头,“昨日当真是底下之人擅自做主,老奴真真是不知啊!”
他在府中这么些年,怎会犯这种错误。
“真相究竟为何按下不表,如今此事闹到了陛下眼前,那胆大包天的林氏女要进府为选侍,崔氏也要得才人的位份。”张嬷嬷笑着说道,挑了挑眉,提点,“人多热闹,您往后要安排的还多着呢。”
李管事百密一疏,未曾想这一疏竟成千古恨,一听皇帝便觉太阳穴突突地疼,却也如有了定心骨,笃定地说:“您放心,往后的琐事老奴定会安排得明明白白,定不会辜负殿下信赖。”
“如此便好。”张嬷嬷说完了,转身泰然地走进了屋子。
刚进里屋,便看见了林元瑾趴在窗边的绿菊旁,闭着眸似在浅眠,眉间隐见心神不宁,似乎在做梦。
张嬷嬷不忍吵醒她,从榻边取了一方小被,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似乎越是头疼,就越不容易安眠。
林元瑾坠入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到她没有和太子订婚,自然也没有遇险,不需要人救。
她嫁给了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世家子,婚后平淡似水,压着她的从皇权变成了旁的权贵,朝三暮四的丈夫,表里不一的妾室,婆媳、妯娌间的龃龉,同样压得她喘不过气。
林元瑾开始不住地想念前世。
虽然有糟糕的家庭,但她有明确的努力方向,在法治社会以及国家的教育扶持下,她有自主独立的能力。
耳畔隐约传来关窗的声音。
林元瑾刚要醒来,眼皮却沉重得如何都抬不动,头疼欲裂下,紧接着又坠入另一场梦境。
梦里她回到了湿漉漉的悬崖下,冰冷的雨水滑过她刺痛的伤口。眼前再一次出现了黑色的身影。
林元瑾狼狈地、小心翼翼地抱住少年纤瘦的腰肢,安静地泣不成声。
……
“夷玉。”
梦中之人眼覆面具,只露出一截皎白的下颌,薄唇微抿,陡然从阴影中落下,浑身漆黑若影:“属下在。”
房内早已屏退左右,只余二人。
太子手中笔墨不停,思忖着开口:“有件事要你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