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瑾双手放在身前,手指和手指不自觉地纠缠在一起,犹豫地说:“如今太子与她木已成舟,为了体面,必然要寻个由头抬她进府。”
可她为太子妃,林琟音是她的嫡姐,按理来说出于母家地位,林琟音的位份都不宜太低。
“儿臣想,不若让崔辛夷入府为侧妃之时,将长姊一同纳进府?”林元瑾望了皇后一眼,乖巧地说,“这样也不会张扬。”
“大体可以。”皇帝沉思片刻,手指一下又一下点在桌面上,似早有计较,“但侧妃之事不必操之过急。”
“崔辛夷若要进东宫,封个才人即可,日后若有功劳再晋位便是,免得上无可封。”皇帝平淡地瞥了皇后一眼,再看向林元瑾,轻描淡写地说,“至于你长姊此事不光彩,手段低劣,人品有瑕,便与其他妾室一同当个选侍。”
皇帝笑着问:“你们觉得如何?”
他虽这般问,却明晃晃是帝王之意不容置喙。
“父皇深谋远虑,儿臣幸得父皇指点,自当遵从。”林元瑾一口应下来,望着皇帝的目光盛满敬佩。
若是她自己,可不敢这样光明正大地压崔辛夷和林琟音的位份,皇帝这是痛快地解了她的难。
这声父皇林元瑾也喊得格外真心实意。
皇帝无比满意地点了点头,顺心地准备下敕,就见皇后目光慌张地反应过来,笑容僵硬地开口,眼疾手快地打断了这一公一媳转眼就安排好的流程。“此事到底关系太子后院,若是我们三人便如此敲定,丝毫不顾太子之意,多少不妥?”皇后急匆匆地笑道,眼底还透着些不甘心。
皇后嘴里说得好听,是三人敲定,实际上压根就是皇帝和太子妃自顾自地在安排太子后院!
她的侄女,崔氏嫡女,不光没当太子妃还就这么只得了一个才人,她哪里能服气?!
皇帝身子一顿,又坐了回去,面色微沉:“倒也不无道理。”
皇后见皇帝多少有些意动,心底松了一小口气。
她也没想反驳皇帝,只是想稍稍折中一下罢了。
一旁的林元瑾抬起眸,注意到皇帝眼中的思虑,并不觉得皇后此时该放心,或者说,她觉得皇后根本不该提太子。
太子如何能忤逆皇帝心下已定之意?
“既今日有暇,便将此事安排个清楚,免得来日家宅无宁。”皇帝看向李公公,“召太子,朕倒想听听,他是如何作想。”
“你们坐下喝些茶,莫要杵着,倒似朕苛待你们。”
皇后倒是有些茶饭不思,一心想着太子与崔辛夷之事,连入口的茶都没了滋味。
林元瑾和皇后完全相反,她是真饿了,昨夜到今晨喝了不知多少姜汤苦药,灌得她肚子都撑鼓了,想用些饭食都吃不进去。
如今身上舒坦了些,自然吃得进去糕点了。
张嬷嬷在宫里可比在太子府里自在多了,习以为常地遣人送了掺了蜜的牛乳上来,里面还飘着去腥的杏仁粉,笑着递到林元瑾手里:“太子妃请用,莫要噎着。”
倒像是对待亲孙女,无处不妥帖。
“慢些吃,别噎着。”皇帝笑着说,看林元瑾小口吃得津津有味,随口一问,“可是府里下人怠慢了太子妃?可要朕从宫里拨几个厨子?”
“昨夜…风大,太子妃受了凉气,吃了太多药便没怎么用饭。”张嬷嬷顿了顿,说得无奈又欲言又止。
硬是把林元瑾说得因为太子又惨淡了三分。
皇帝脸上的笑容定了定,“嗯”了声,没再说话。
好在太子今日本就在东宫,来宣阳宫也花不了太久,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至殿前,被皇帝宣进了殿。
随着太监一声尖利得仿佛绕梁三尺的“太子觐见”,一朱袍男子背着光徐徐走进来。
林元瑾手撑着椅臂,下意识坐得前了些,虽按捺着身躯,但多少小心翼翼地看向那人,但随着人走得越近,她漆黑的眼眸也缓缓垂下,只余寂静。
太子愈走愈近,俊美的容颜透着从容不迫,端方的向皇帝行了个礼。
林元瑾一切如痴情少女的反应被皇帝尽收眼底,再看到跪在下方的太子就愈发不满:“免礼。”
但既皇后开口,他便给太子一个机会。
“朕已知晓昨夜你与林府长女一事,太子妃贤良淑德,特地来与朕请罪。”皇帝看着太子起身,缓缓开口,语气沉稳,似并不在意,“事已至此,你母后欲将她与崔辛夷一同纳入你府中。
太子这才明白皇帝召他之因,用余光瞥了眼一侧,只见皇后看似从容,实则攒紧了手中的手帕,倒是一旁的林元瑾手握茶杯,魂不守舍,似是不安。
太子心底嗤笑,不认为母后手眼通天,此事必然是林元瑾入宫言说,皇帝才得以知晓。
年龄小,不够聪慧,没什么手段,便指望旁人能帮她。
“朕觉无不可,只是位份之事尚有疑。”皇帝特意没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好整以暇地看向太子,“太子当觉如何?”太子为一国储君,刚因药物病愈,愈发意气风发,自容不得一个刚进东宫的年少太子妃来指点他的后院。
“辛夷为崔氏嫡女,自幼在宫中教养长大,自当得起侧妃一位。”太子下颌微抬,如山的眉宇透着理所当然,“林琟音为太子妃嫡长姊,位份低了既是对林家、太子妃的不重视,又显得太子妃苛责姊妹,自也堪是侧妃之位。”
总之,通通侧妃!
气氛一下子凝滞下来。
林元瑾的头愈发低了,似是逃避,不愿再看太子容颜。
皇后的眼神一下子慌了,浑身紧张,五官僵硬,笑容和抽搐一样,疯狂朝太子使眼色,却没想到她这边干着急,太子完全没朝她看一眼。
她只是想让崔辛夷能得个侧妃!
不是想要太子忤逆皇帝!!
皇帝的笑容不变,只是周身威严骤然冰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