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瞳昏暗无光,想恨,但漫溢上来的却是无休无止、不断将她淹没的无力感,让她喘不过气,只能尽可能放空自己,才能摆脱想要哭泣的冲动。
因无人开口,屋里寂静无声。
时辰一点点爬走,婢女小心翼翼地将桌案上的灯烛又换了一盏,几案上的茶水不知换了多少趟。
张嬷嬷取了件披肩搭在林元瑾单薄的肩背上,感觉到她身体发凉,眼里多了些担忧,转头看向依然毫无动静的门口,心中的怀疑愈来愈浓,用眼神示意一旁的桑荷出去探探风声。
桑荷是之前李管事的侄女,得了太子妃青眼帮她侍弄花草,如今是房内太子妃唯一叫得上名字的侍婢。
寻常来说,哪怕有事务在身,既已知会了要来房中,夫妻间为了体面多少还要说些话再温存,也不会来得太晚。
若是临时不想来,也会唤人来传一声,免得太子妃多等。
夜色愈深,烛光被风打得凌乱摇曳,似猛兽张开了利齿要吞噬光芒,乌云遮住了大半月光,如风雨欲来。
张嬷嬷起身想关窗,却蓦然被林元瑾出声制止了。
“不必!”林元瑾倏地开口,许是因困倦有些恍惚,眸光闪烁,声音有些不自然地急促,“我等会…自己关窗。”
“好。”张嬷嬷没细想,只以为她是想透透气,但怕她受凉还是掩了掩窗户,见侍婢尚未回来,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问,“太子妃可要小憩一会儿?”现在她已然不敢说太子可能稍后就来。
“多谢嬷嬷担心,我睡不着。”林元瑾似不在意地笑了笑,身前的手指局促地攒紧,手指纠缠时像是在打结。
她觉得可能她的愿望灵验了,或许是路上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让太子止步转向了旁人。
但逃过了今日,难道就逃得过明日吗?
林元瑾不知道,但眼下她已自顾不暇,没有心思再去想明天的事。
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慌乱中都失了规矩。
但如今没有人纠结这等规矩。
张嬷嬷见状,挥了挥手将旁边侍奉的婢女都遣了下去。
桑荷急冲冲地跑进来行了个礼,焦急地看向林元瑾,见她清稚的面庞上流露出疑问,连忙开口:“殿下,您的长姊今日午后自诩得了您的话来探望您,您可知?”
“林琟音?”林元瑾一怔,分明不知此事,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笃定地说,“府里人将她放进来了。”
林琟音向来会演戏,更何况她确实是林元瑾同父同母的亲嫡姐,她说得煞有介事,一般人不敢拦她。
前日太子妃刚回门,如今姊妹闺中有话相谈再正常不过。
张嬷嬷的脸色像是糊了的锅底,变得铁青。
她见得人多了去了,哪里能猜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高门大户哪怕家里有龃龉也不会轻易让外人瞧了去,如此便让心思腌臜的人钻了空子。
姊妹相争夫婿本就不上不得台面,林琟音一个未出阁的嫡女竟争到了身为太子妃的妹妹身上,也不知林家究竟如何教养,当真下作。
也难怪当初皇帝慧眼择了林元瑾作为太子妃。
“太子殿下半个时辰前就在路上。”桑荷唯唯诺诺、为难地开口,“被您的嫡姐三言两语挑拨走了,现下在暖阁里……”
她不再言语。
因此事多少不光彩,知晓的人也不多,桑荷问了半晌,最后不得已问到了李管事身上,才在他口中得知了真相。
张嬷嬷看向了愣神地坐在原地的林元瑾,不得已唤了她一声,让她回过神来,面上烦恼重重。
太子殿下向来拎得清的人,怎么如今倒分不清轻重了?!
林元瑾攒紧的手慢慢松开,脸上带上清浅的笑容,像是缓过了气,看着桑荷:“此事旁人不知道吧?”
桑荷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此事不得声张。”林元瑾点了点头,轻声,“不早了,桑荷你也下去休息吧。”
“是。”桑荷低着头,快步离开了房里。
房中只剩下了两人。
林元瑾一点点地松弛下肩膀,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已经僵得难受发酸,如今像是吊着她的绳子松乏下来,让她得以喘息。
“太子妃。”张嬷嬷担忧地看着她,“您有何打算?”
“长姊向来有本事,只是未曾想过她会这般…不择手段?”林元瑾迟疑了下,对上张嬷嬷的目光,扬起了毫不在意的笑颜,“等殿下与我说他的成算再处理吧。”
但林元瑾越是这般,张嬷嬷越觉得她是装的,心里指不定苦到哪里去了。“太子只是一时被旁的狐媚子蒙了心,您是太子妃,旁的再如何也越不过……”张嬷嬷声音突然哑了。
她看到林元瑾分明是笑着,却又有晶莹的泪珠从眼眶里涌出,顺着脸颊滑下。
窗外的天际猛然响起惊雷,轰鸣震耳。
亮白的电光倏地照得人脸苍白。
林元瑾透过张嬷嬷忧心的目光注意到自己的不自然,抬手一摸竟摸到了热热的泪水,“咦”了声,转过身用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抹去,却越来越止不住,笑容不变,但连嗓子都哽咽起来:“抱歉,嬷嬷,让我一个人……”
张嬷嬷一言不发地下去了。
林元瑾手指曲起,看着手心不断落下如雨滴般的泪珠,大脑呈现出过极端的雪白,思绪如弦被扯得崩直,心中徒留奇妙的解脱感。
她终于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哭泣了。
林元瑾迟钝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