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一度觉得,自己脑袋被驴踢,这才混到流民群里躲不知将从何处来的追杀。
尤其是他竟然被异常恐怖的气势压制,压根不敢反抗,被要求所有所有衣服,还得拿气味实在不好闻的药水从头洗到脚以后。
三皇子都想,幸亏他从小自理能力就在兄弟中是最好的,平时洗漱从不让别人帮忙,否则这要是得让别人来刷洗,他怕是连死的心都有。
「快点,你这小孩怎么这般磨蹭,耽误了可吃不着白面馍,最多只能剩下点三合面的窝窝头。」
三皇子满面木然,连话都没说出口就被旁边满头花白,身体黑瘦的大叔一通揉搓,提溜出去换上了短衫短裤,出了洗澡堂子,首先排队先去领了饭,全是杂粮粥和馍馍。
他本来以为自己大约勉强可以吃下去的,他也不是那种不是人间疾苦的人,以前甚至跟着父皇母后一起吃过草根野菜。
父皇说,他们要记住,太祖皇帝筚路蓝缕,经历了无数艰苦才有大熙朝的现在,皇室子孙后代,绝不能忘。
但真一下嘴,他就明白了。
当年御膳房做的那些所谓的贫寒人家吃的粮食,跟真正粗糙的粮食,根本不是一回事。
那吃食做出来,恐怕比做细粮下的工夫还要多个七八倍。
眼下的饭食其实不算差的,周围所有流民都吃的一脸满足,眼睛放光,他旁边的黑脸大叔,脑袋都要埋到碗里去,一粒米一点菜叶都不肯浪费。
粥是拿豆子,野菜,麦粒一块儿煮的,麸皮和菜根都没去,不过煮得稀烂,不算很拉嗓子,也很浓稠,但喝在口中的滋味,那真是只有喝的人才知道。
白面馍馍倒是挺细腻,一人只分得一个,分完为止,据说是青云仙子庄子上出产的新粮种。
另外还有两个三合面的窝窝。
三皇子尝了两口,并不难吃,但也一般,不过父皇的高兴他看在眼里,他知道,这种粮产量特别高,只凭这一点,它就是特别难吃,也是好粮食。
他脑子里各种想法纷杂,一低头,就见旁边一个瘦的跟骷髅似的小男孩儿已经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饭,还在吞口水,饿的眼珠子都发绿,他犹豫了下,就把自己的粥碗和窝窝都递了过去。
小男孩完全不客气,一口就咬住。
旁边黑瘦的大叔一皱眉,照着小男孩的屁股就是一脚,小男孩儿由着他踢,双手牢牢护着自己的碗,埋头苦吃,除了吞咽声,根本没别的动静。
「小兔崽子,你都活着到这儿了,别活得像个鬼,要好好做人,看见没有,前面那些去年也都是流民,今年人家就人模狗样地换了新衣裳,个个都长了腱子肉,更是能吃一半细粮。」
那小孩儿这回总算抬了头,顺着大叔指的方向看过去,呆气十足的脸上也似乎多出点活泛。
三皇子知道,他们说的是去年冬日从外头来的流民。
居然有不少的流民逃荒到京城,父皇为此很是发了一回脾气,临近年关,还把粉饰太平的那些老大臣们怒批了一顿。
他舅舅当时还撞到了枪口上,要进献什么从胡人那儿得来的祥瑞,被父皇照着脸来了一顿排揎。
想到舅舅,他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登时出了一身虚汗,简直六神无主,他赶紧拍了拍脸,不去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