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周林阿姨就来过两次，给他们做了一些早餐和午饭，他俩晚饭都在外面解决。小区外面都是饭馆，季向恒比他熟，一个周下来没吃过重复的东西。
而他明白向真的意思后，每次电话里也不提学习了，基本都在播报季向恒每天都干了什么。季向恒说得对，这样向真更安心，对他又是感谢又是给钱的。
他打心底觉得奇怪，季向恒的妈妈究竟在担心什么呢？季向恒根本不会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你妈为什么出国？”两人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他问季向恒。
“想出就出。”
“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向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没交代他这个补习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可能到年关，马上过年了，她总不会留季向恒一个人在家。
“你爸呢？”真心的，他只是随口一问，因为他想到新年，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团圆。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他见季向恒有些介意，便说：“不是要过年了么，你们家里人不一起过年吗？”
季向恒漫不经心地说：“过年我爷爷奶奶会来。”
“你爸妈呢？”
“哎，你问那么多干嘛？”
“我没别的意思，你看你这个人，脾气真臭。”
季向恒啪地关了电视，说：“出去，我要睡觉了。”
这次之后张楠再没有提过他家里人，他跟季向恒相安无事地住着。林阿姨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家里的家务活他顺手就做了。季向恒连洗衣机都不会开，更别说收拾。
他自小在家干活，手脚麻利，再说他收了向真的钱，想着至少要把季向恒照顾好。
季向恒习惯了他的存在，出入对方的房间就像家里人那么自然。虽然他没有要入侵季向恒领地的意思，但床单被罩这些该洗还是要洗。向真一直犹豫要不要再找个保姆，听林阿姨说张楠把家里收拾得仅仅有条，干脆多给了他些家教费，作为照顾季向恒的报酬。
这样他心里更过意不去，家事做得更勤，有时不出门，他就给季向恒做点简单的吃食。
他们的关系不温不火，比在学校好得多，他们整天陪着对方，打游戏的时候也会开开玩笑。有次周末他还去见了季向恒的朋友，不是夏冲那几个，说是初中时候的朋友。
早上打游戏，下午打篮球，两个人到家都累坏了。
他们躺在客厅的地板上，他忽然觉得和季向恒这一刻如朋友般亲密。
这大概是向真让他来的意义，他深深体会到了，同时羡慕季向恒有这样的母亲，就算自己不在家，也时刻记挂着他，甚至给他找了一个同伴。
汗消了，季向恒上楼换衣服，他在楼下洗了个澡，出来给季向恒煮了碗面。
季向恒换好睡衣下楼，实实在在吃了满满一碗面。张楠的厨艺说不上手艺，不知道为什么挺合他胃口。
“今天看电影？”季向恒问他。
张楠心想，季向恒心情很好。他和他相处久了，渐渐摸到了他的脾气。
“看什么电影？”
季向恒拿了一盒影碟过来，他们亲密地坐在沙发上找碟片。
里面大多数电影都看过了，张楠看到一个银色封面的碟片，问说：“这是什么？”
季向恒说：“忘了。”
他看卡套里还有一张，又问：“这个呢？”
季向恒拿起来看了看，说：“无间道，未删减的，看过吗？”
他摇头，听到是听过。
季向恒放进影碟机里，电视大屏亮了起来。
“警匪片中的精品，你没看过可惜了。”
看着片头播完，张楠正襟危坐等着看正片，画面忽然切到了一张白色大床上，床上一男一女全裸着，女人呻吟着，正要坐到男人身上去。
张楠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屏幕，正惊叹于港片开场如此炸裂，季向恒一个箭步冲过去关了电视。
张楠回过神来，这哪是无间道，这是李远涛说的“好东西。”
光线很暗，他看不清季向恒的表情，听见季向恒干笑了两声，说：“这是夏冲给我的，他跟我说是无间道，我不知道里面有这个。”
“哦。”他故意拖长尾音，季向恒觉得有些丢面儿，开完灯给了他一手肘，说：“你要是跟李远涛那群人说这个你死定了。”
“说什么？说我们季大少爷春心荡漾，在家私藏颜色碟片？”
季向恒从后面勒住他，捂住他的嘴，说：“今天的事不许跟别人说，听见没有。”
“怕什么，他们又不是没看过，难道你有什么特殊癖好怕别人知道？”
季向恒的脸刷地红了，他从没发现，季向恒那么容易害羞。
“你敢说我翻脸。”季向恒把他扣在地上，说，“我不信你没看过这些。”
这下换张楠脸红了，季向恒饶有意味地笑笑，从他口袋里摸出手机，装模作样要开他手机查看。
“不行。”张楠挣扎起来，“你别乱翻。”
季向恒才不管，其实他心里挺好奇的，张楠每天表现得跟个苦行僧似的，私底下会看些什么？
“开机密码。”
张楠长输了一口气，得亏手机有密码这个设置。
“别玩儿了。”
季向恒却不，他来了兴致，用双腿卡住张楠的腰，一只手死死地压住张楠，另一只手胡乱试他的开机密码，好巧不巧，还真让他试开了。张楠这个人设密码没想得太复杂，一律用出生日期。
“原来你喜欢这个。”
他猛地想起身，他不知道季向恒在他手机里看到了什么。
“我是正常人，不是出家的和尚，看看不违法。”
季向恒见他由脖子红到脸，哈哈大笑，说：“呆子。”
他趁机推开季向恒，夺回自己的手机，才发现季向恒开是开了，根本没有乱翻他的手机。
他逗他玩儿呢。
“神经。”张楠拿过碟盒继续找影片，季向恒神秘兮兮地问道：“说真的，你平时都看些什么呢？”
张楠懒得理他，他拿起银色碟片，问：“这个不会也是无间道吧。”
“不是。”
“我不信。”
“真不是。”
季向恒无奈，把碟片插进影碟机里，重新打开电视大屏。
影片一开始就充斥着欢快的氛围，一个小男孩坐在桌边，周围有人在为他唱生日歌。
“这是你？”张楠指着男孩问。
季向恒点头说：“我五岁的时候。”
张楠看看男孩再看看季向恒，说：“五岁看起来没现在讨人厌。”
季向恒瞪了他一眼，说：“都说不是无间道了。”
张楠没有暂停播放，温馨的画面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如果他的家庭能这样轻松愉悦就好了。
“你过生日都会录像？”
“不会，只有这一个。”
“坐你旁边的是你爸妈？”
季向恒没肯定，也没否定。
“他们对你真好。”
“谁知道呢？”他面无表情地说。
生日影片不长，唱完生日歌就没了。张楠取出影片，重新装进盒子里。
“还看吗？”张楠问。
“看，为什么不看。”
他们重新看了一遍《绿皮书》，里面的台词季向恒几乎会背了，但他仍旧不厌其烦地看。张楠想季向恒这个人其实是个长情的人，他玩游戏只玩那几个，模型也只有那几个，喜欢的影片、歌曲，他都可以一一说出名字来。这方面季向恒和他很相似，他想不通他们之前为什么会产生那么所矛盾。
电影结束，他问季向恒道：“问你个问题。你之前为什么讨厌我？”
季向恒想了想，说：“明明是你看我不顺眼。”
“我哪有。”
“就是有。”季向恒答不上来，张楠又问：“那你现在还讨厌我不？”
季向恒反问道：“你说呢？”
俩人都觉得对方有些好笑。
时间转眼到了小年，向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季向恒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张楠得回家。他找了个合适的机会给向真说了，向真让他看着办，因为过完年很快就开学，并且林阿姨过完元宵就会常住家里，到时他没有必要再继续辅导季向恒。
也就是说不用再有人看着、陪着季向恒了。
他跟向真说完，转头就给季向恒说了回家的事。季向恒自然不会拦他，还问他要不要送他去车站，他拒绝了，车站不远，又不是长途，他一个人没有问题。
还有几天就过年，小区到处是过年的氛围，哪些有钱人难得休息，各处都装点得很漂亮。他拍了几张照片，打算回家给爸妈看。离开时季向恒没下楼，他冒着风雪走了。
颠簸半天到家里，张楠的爸爸特意在车站等他，到家里还有一段路，两人踩着雪回去。张爸告诉他有人往家里寄了新年礼品，说是向阿姨寄的。
他打电话谢过向真，想到季向恒，随即问了句向真是否回国过年。
向真告诉她年后回去，他不好多说，回了句新年快乐。
挂了电话，他想起自己没有给过向真地址，看来向真在找到他之前，已经彻彻底底打听过他的底细了。
难怪那么放心他单独跟季向恒住在一起。
新年这一天，张楠一家人终于吃上团圆饭，他妈妈病了几年，年前还在住院，新年好转些，才得以一家团圆。
朋友亲戚都在互相拜年，他想到季向恒，不知道他有没有跟爷爷奶奶在一起。
他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很久才被接起来，声音很嘶哑，气息微弱。
“你生病了？”他问。
季向恒问：“有点感冒，什么事？”
“今天是新年，祝你新年快乐。”
季向恒支支吾吾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你病得很重？”
“还好，还有事吗？”
“没了。”
季向恒挂断了电话。
他犹豫半天，还是给向真打去电话，向真不知道季向恒生病，询问的语气有点担忧。
“家里有人吗？要不我去看看。”他脱口而出。
向真像找到救星，说：“麻烦你了张楠，别人去我不放心。”
＂不麻烦。＂
过年不通车，年初一他才找到车进城。
雪很大，张楠到季向恒家时全身都湿透了。比起其他人家灯火通明，季家的房子黑灯瞎火的，看不出新年的氛围。
他有家门的钥匙，开门进去只看到客厅堆着一些礼物，其余摆设依旧。
他上楼进到季向恒的房间，里边冷飕飕的。
“季向恒。”
季向恒裹在被子里，头上贴了退热贴，床头还有一杯凉掉的药。
季向恒睁开眼睛，见是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
“我妈让你来的？”
“她挺担心你。”
季向恒眼神黯淡，说：“你回去，我没事。”
“你发烧了，去医院看看。”
“不去。”
见他固执，季向恒在楼下找来新的退烧药和退烧贴，他把季向恒衣服脱了，把退烧贴贴在季向恒的脖颈和腋下。
季向恒没有力气，全程让他摆布，张楠扶他起来喝药，他乖乖喝了。
做完这一切，张楠为他盖好被子，说：“再不退就去医院。”
季向恒问，声音有点可怜：“你现在就要走吗？”
“不走，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张楠关上门，去外面转了一圈，那些饭店都没开门。他转去超市，买了一堆火锅食材。他不会做菜，火锅简单，水一开就能吃。
他买完回来已经是晚上，家里依旧冷清，冰箱是空的，看来林阿姨这段时间都没来。
他煮好菜，上楼给季向恒量体温，烧退了，身体没有先前那么烫。
“什么味道？”季向恒问他。
“火锅，你能下楼吃吗？”
季向恒穿好衣服，他确实好多了。
考虑是新年第一顿，他做得很丰盛，考虑到季向恒生着病，一点辛辣也不敢放。
“清汤寡水的，怎么吃。”
“有吃的就不错了，等你好了出去吃好的。”
季向恒莫名很听张楠的话，足足吃了满满两碗饭。
“再吃一次药。”张楠把药递到他手里，他一口吃下。
张楠觉得生病的季向恒像个小孩似的，让他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收拾完碗筷，季向恒还坐在餐桌上，他说道：“不上楼休息吗？”
“白天睡多了，睡不着。”
他继续收拾客厅里的礼品，他习惯了整洁，该收拾就要收拾。
等到收拾完，季向恒还是坐在餐桌上。
“上楼躺着。”
季向恒说：“你要走了吗？”
张楠指着窗外，说：“大哥，大半夜我上哪去？也找不到车回去。”
季向恒又说：“看电影吗？”
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期间季向恒睡过去几次，他吃了药，精神头不如张楠，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上床睡觉。
迟钝的张楠在天亮前终于感觉到季向恒似乎想有人陪着他，于是他对他说：“你去睡，我等你身体好了我再走。”
季向恒如愿以偿地上床睡觉。
年初二张楠起得早，他想告诉向真季向恒好多了，但没有拨通向真的电话。
他到厨房做早饭，季向恒到中午才起来。除了有点咳嗽，他的身体恢复如初。他和张楠吃完饭，又问道：“你要走了吗？”
“明天走。”张楠说。
他不得不走，初三给亲戚拜年，他一定要回家。
季向恒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过了一会，他问张楠说：“今天有什么打算吗？”
张楠没打算过，说：“没什么安排。”
季向恒笑着说：“咱们去电玩城玩，怎么样。”
长那么大，张楠还没去过电玩城，他听说里面很好玩。
“电玩城很贵。”
季向恒说：“我有压岁钱，用我的压岁钱。”
季向恒的压岁钱，不用说很多，少肯定不少。
“好。”
他们打车去了电玩城，过年期间，里面的人几乎爆满，他们挤在一群小孩中间，张楠看见季向恒充了五千块。
“是不是充太多了。”他问季向恒。
“这个可以存的，下次还可以接着玩。”
“哦。”但他还是觉得季向恒花钱如流水。
电玩城里的项目季向恒都会，一个个耐心地教他。一开始他觉得没什么意思，后面玩心大起，玩到几乎忘了时间。
他们玩了一整天，两人全身大汗，饿极了。
季向恒带着他去吃饭，在商场四楼，那里全是吃的，什么类目都有。
他们挑了一家自助餐厅，在里面胡吃海喝，吃到什么都吃不下才出来。
“回家吗？”张楠问。
“回。”
他们乘电梯下来，到了一楼准备出去，季向恒忽然停下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刚进商场的一家三口，一个男人左手牵着一个小孩，右手牵着女人，俨然幸福一家的模样。
“你认识他们？”张楠问。
季向恒转身想走，男人望见他们，两三个大踏步走了过来。
“小恒。”
张楠觉得男人面熟，说不上在哪见过。
季向恒漠然地看着男人。
“你怎么在这？”
“和朋友出来玩。”季向恒说着，目光落在远处的女人和小孩身上。
张楠笑笑对男人说：“叔叔好，我是季向恒的同学。”
“你好你好。”男人和蔼亲切，笑着说，“我是小恒的叔叔。”
“我们马上回家。”季向恒说。
“等等。”男人拉住季向恒，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现金，说，“去买点吃的。”
季向恒接过钱，小声说：“谢谢。”
远处的女人等得急，喊了男人两声，男人说：“我有点事，你们去玩，钱不够跟我说。”
季向恒看着一家三口进了电梯，转头对张楠说，“他们真奇怪。”
“嗯？”
季向恒释然一笑：“不想要我，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呢？”
张楠想起他在季向恒五岁的生日视频里见过男人，当时他和向真就坐在季向恒身边。
“他是你爸？”他尝试性地问道。
季向恒回答说：“生物学上是。”
张楠心里有很多疑问，一个也没有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