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郤别开眼神,方才在太崖面前嚣张跋扈的气焰全没了。
“我就是不喜他,往常看谁不顺眼,何人都打得,怎的他就打不得?你不知道他将我当什么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混账东西!唬得我帮他,现在又反过来倒坑我。让他吃些拳头怎么了?若非还有用,我恨不得捅他两剑!大哥知道又如何,将我杀了算了,左右也厌我。”
他起先还憋着股劲儿,越往后说,声音便越抖。
眼看着他眼眶涨红,奚昭一愣:“你、你别哭啊。”
月郤陡然回神。
他移过视线,又抱住了她,脑袋埋在她肩上。
“绥绥……别看我。”他的嗓音被压得沉闷,“我知道兄长在激我,可我……可我忍不住。绥绥,我以为你真要,真要——为何呢?你说不记得以前的事了,那算起来,你第一个见着的人难道不是我么?是我先认识你的,你要什么我也都可给你,那妖道凭什么,凭什么……”
话还没说完,他就觉眼前越发模糊。可哪怕咬牙生忍着,也难以忍住。
耳畔落下断续的幽咽声,奚昭轻拍着他的背。
她问:“你说他唬你帮他,你帮他什么了?”
心里仿被塞了把苦药,月郤也再不管太崖的提醒,索性全盘托出:“兄长不知晓蔺岐的事,却已经怀疑到了那妖道的头上,太阴城如今管得紧,也是因他在查迷香源处。”
奚昭一怔。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她问:“太崖找过你帮忙?”
月郤松开手,垂眸看着她。
“是。”他的眼眶红得厉害,“绥绥,太崖帮不了你。兄长日日夜夜地盯着他,今日他来,兄长能支使我拦住他。明日、后日,自是有数不清的办法,叫他走不出宁远小筑的大门。或做得更决绝些,直接断了那点儿仅剩的情义,将他赶出府门——你或许不知道,当年他俩闹得有多难看,甚已到了如敌如仇的地步。太崖现下愿意帮你,何不是存着几分给兄长找麻烦的念头?”
奚昭眼眸微动。
她转过身,坐在了椅上。
“蔺岐是之前跟我说过,他俩有过不快。”
“不止不快。”月郤道,“虽不清楚内情,但兄长与他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能让他在府中暂避,也是看在那点微乎其微的情分上。”
奚昭细细忖度着。
他说得不错,现在不光是太崖,月楚临估计也已怀疑到了她头上。
如置身高崖荡桥,若拖得太久,脚下的桥随时都有可能断开。
月郤从她的神情终窥见一丝犹豫,他攥紧手,继续道。
“可我不是。”他眼中是快要压不住的泪意,语气哽咽,“你要我做什么,我都能做——仅有一个念想,就一个念想。”
奚昭抬了眼帘看他,问:“什么念想?”
“等你出府,别与我断开。”月郤双目沉沉,“我已顾不得你将我视作什么了,但不能就此将我抛在这儿。”
奚昭一手撑脸道:“我之前不与你说了么,我应是要去恶妖林。你若想见我,来找我不就行了。”
只不过找不找得到就是他的事了。
闻言,月郤紧绷的心弦得以松缓。
“好。”他应道。
翌日,茶室。
奚昭握着杯茶,默不作声地盯着水里打旋的茶叶。
当时她跟月楚临提起和太崖结契的事时,完全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一地步。
眼见那茶叶飘落在杯底,头顶突然落下声问询:“昭昭,你以为如何?”
奚昭抬头。
月楚临和月郤二人坐在她对面,太崖则坐右边,正用茶盖儿旋着茶水。
“我方才走神了。”奚昭诚实道。
今早玉童跑来跟她递信,说是月楚临有事找她。但等她到了茶室才发现,月楚临不止叫了她一人。
还有太崖。
按月楚临所说,是要与他二人商议结道缘的事。
至于月郤,估计是从鹤童那儿听着什么风声,竟也跟着跑过来了。
一炷香过去了,月楚临和太崖一人一句,到现在都没停过。
起先她还听得认真,但发觉他俩每句话里都藏着刺儿,索性懒得再听。
月楚临轻笑:“是问你时候的事——我请天机阁的人卜算过,八月二十一不算吉日,不若另换个时候?再把日子往后延一延,也好准备得充裕些。”
“能准备什么?”奚昭喝了口茶,“不就是拿命印笔戳两下么?要不大哥再写封信问问,说不定今天就是吉日,现下便能结契。”
月楚临笑意稍敛,杯中茶水漾开一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