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一片寂静,梁士宁整个人神情恍然。他下意识急声开口“没有,师父,有很多很多人都很喜欢你,真的,比如我”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应淮近乎慌张地打断了他的话“好啊,我知道了,多谢小徒弟。”梁士宁愣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应淮半倚在床头,冲着他平静地笑了笑“早点睡吧。”梁士宁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整个人如坠冰窟。他此时才倏然意识到,应淮刚才并没有真的相信自己说的那一番话。甚至在一点点亲手阻止他自己产生最后一点念想。这让梁士宁莫名想到那天郁雾跟他说的有关应淮“求生意志”的那番话。梁士宁垂在身侧的手控制不住地颤了起来。应淮似乎预料到了梁士宁的反应。他心口发闷,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面上却依旧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已经很晚了,梁先生注意早点休息,明天”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到梁士宁上前两步,一言不发地坐到应淮床旁。应淮被吓了一跳,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你干什么”“我今天陪师父睡。”梁士宁低声开口。应淮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事情走向“为什么”他话还没说完,便看梁士宁忽然翻身又下了床。应淮心中有失落一闪而过,他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拦,下一秒,又强迫自己将手迅速收了回来。梁士宁一定生气了吧。应淮闭了闭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隐隐约约能猜到梁士宁刚才想说什么,但心中的恐慌让他下意识直接打断了梁士宁的话。这样才是最好的。应淮勾了勾唇,但感觉心口闷的几乎发疼。他捂着胸口急喘了两口气,却感觉呼吸越发急促。平常完全能够忍耐的闷痛此时却仿佛瞬间扩散到了全身,应淮死死抓着胸口的衣服,半晌终于忍不住,半探出身,颤着手去够旁边的药瓶。下一秒,一声细微的“喵呜”声从门口传来。应淮有些茫然地抬起眼,下一秒,便感觉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梁士宁放下胖布偶快步走到床边,他将应淮半抱在怀里,从旁边拿出药来迅速喂到应淮口中。“怎么突然不舒服了”梁士宁低声开口。应淮摇了摇头。他有些没反应过来,趴在梁士宁怀里,愣了几秒,下意识开口“你刚才不是走了吗”梁士宁低头看了怀里的人一眼,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他声音逐渐缓了下来,轻笑一声“当然没有。”他示意应淮向床尾看去“我把他抱过来了。”应淮目光顺着转过去。他有些怔愣地看着在房间里喵呜喵呜”来回走动的胖布偶,有些恍然地开口“你”“我把胖布偶抱过来,陪师父一起睡。”梁士宁低声开口。他脑海里浮现出应淮被下药的那晚,郁雾最后跟他说的话。“梁老师,你家美人,对所有事情都算的太细了。”郁雾慢悠悠开口。“他大致预测自己身体最大极限能支撑多久,撑到完成自己的目的那天,一切就可以结束了。”郁雾拿出一张纸来,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圆环“所以他现在的生命里只有他自己的一切,主动拒绝一切试图插手的人。”“但他的心又太软了。”“你可以强行将自己一点点挤进他的生命。”郁雾抬头望向梁士宁。他将手中刚才的那张用纸围成的圆拿了起来,将一边轻轻扭了一下,形成了一个莫比乌斯环。“让这些在他生命中形成习惯,然后,形成一个个循环。”郁雾将那个莫比乌斯环轻轻放到梁士宁手中“这样这个循环就能一直维持下去应淮也一样。”床上的人不清楚梁士宁在想什么。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梁士宁也同时回过神。他缓缓抱着人在床上重新躺好,在应淮还没反应过来时,迅速地躺到了他身旁。应淮身子瞬间僵硬。但梁士宁并没有干什么,只是帮应淮将被子掖好,低声开口“睡吧,师父。”平常难得能进卧室的胖布偶在床尾转了两圈,终于放心地“喵呜”一声,趴到床底下的床尾处,懒洋洋的也不动了。“你把他抱进来做什么”应淮终于找到一句能问的话。“没什么。”梁士宁微阖着眼,平躺在应淮旁边。就在应淮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忽然听到梁士宁微沉的声音传来“就是想让师父知道,这个房间里,又多了一个喜欢师父的。”应淮怔了怔。他刚侧过头,忽然感觉眼眶一热。梁士宁将手掌轻轻捂在他眼前,最后沉沉开口“晚安,应淮。”应淮敏锐地注意到了梁士宁最后并没有叫自己“师父”。他心脏轻轻跳了一下,但还来不及细想,疲倦的意识便随着掌心源源不断的温度一点点坠入昏沉的黑暗。应淮第二天从昏昏沉沉的梦境中醒来时,脑海中还有些发懵。心脏不太规律地胡乱跳动着,手脚依旧有些发麻,但意外地没有以往冰凉的感觉。应淮揪着胸前的衣服喘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周围的光线很暗,应淮有些看不清。他憋的有些发闷,撑着床想坐起身,下一秒,却感觉自己手腕轻轻一紧。“师父醒了”紧接着,梁士宁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应该是刚刚醒来,但瞬间就意识到了应淮的情况。梁士宁立刻坐起身,一边将旁边的台灯拉亮,一边伸手半捂住应淮的眼睛,扶着人慢慢靠坐在床头。应淮含着药,忍过脑海中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熟悉的温热触感传来,昨晚的记忆后知后觉地重新映入脑海。应淮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昨晚会很难睡着,但在梁士宁说完那句话后,鬼使神差的,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早安,师父。v”梁士宁熟练地测完了应淮的心率、血氧,轻声开口,“要再睡一会儿吗”应淮心脏血供不好,平常被梁士宁叫醒后很难立刻从昏沉的状态里清醒过来,梁士宁一般就会守着人再多睡一会儿。但应淮却赶忙摇了摇头。他生怕自己一点头,梁士宁就陪着他一起再躺下去。但梁士宁仿佛看出了应淮的想法,忽然翻身直接下了床。“师父再睡一会儿吧,我先去给师父做早餐。”梁士宁低声开口。他扶着应淮重新半躺下来,应淮脑子发懵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梁士宁的手臂,冷不丁碰到了一处地方。他听着梁士宁低低的一声闷哼,耳尖瞬间红透了“你”“没事,”梁士宁轻吸了一口气,平静开口,“师父之前说的,早起的正常现象。”他后退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再次转头望向应淮“师父用我帮你吗”调戏和被调戏的人跟上次直接调了个个儿,应淮差点没一口气呛过去。他脸都快熟透了,骤然开口“不用”他直觉梁士宁有哪里不一样了,一时间却无从适应这种变化。应淮咬了咬牙,忍不住开口“你能不能不要”“怎么了”梁士宁平静转头。应淮深吸一口气,干脆直接翻过身躺了回去。身后梁士宁低低的笑声传来,半晌,应淮再次听到梁士宁如昨晚般认真开口。“早安,应淮。”因为宋风逸这件事的缘故,他们的综艺这几天在网上的舆论一直居高不下。有网友开始细数宋风逸干过的每一件烂事,并且开始猜测背后到底是谁在保他。应淮今天原本想着再去找宋风逸一趟,但却被梁士宁忽然拦住。“师父今天有别的事。”梁士宁看着碗里剩了大半的食补,皱了皱眉,重新将碗又放了下来。他看了应淮一眼,悄悄拿出手机,拨通了宋思澜的电话后,又倏然挂断。应淮没有注意到梁士宁的“小动作”。他起身的动作一顿,有些莫名其妙地抬起头“什么事”“师父上周不是和郁雾约好了,今天过去找他。”梁士宁将手机故意放到桌上,平静开口。应淮的神情倏然一顿。本作者小寒喵提醒您最全的万人嫌病美人重生后变团宠尽在,域名他桃花眼微闪,忽然抬起头,冲着梁士宁弯了弯眼“那我先去找一趟宋风逸,等结束了再去找郁雾行不行”应淮算盘打的极好。宋风逸那边最近因为各种舆论的事,在里面也不安分,安排会面要走许多复杂的流程,基本等一切忙完后,就要到将近晚上了。那时候虽然还在郁雾的上班时间,但应淮上次无意间听到过宋思澜说过,郁雾最近几周总会早退一会儿,就为了堵他下班。而梁士宁并不知道这件事。他半撑在桌上,美滋滋地等着梁士宁主动跳坑,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忽然看到面前重新多了一个碗。应淮怔了怔,迅速往后躲了一下“我刚才已经吃了很多了,你自己看。”“师父只吃了一点,剩下的都被你用勺子压实了。”梁士宁直接揭穿了他的伎俩。应淮眼眸躲闪了一瞬,他刚想狡辩几句,忽然听到梁士宁不紧不慢开口“师父不想吃也行。”应淮瞬间抬起头。下一秒,梁士宁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应声响起。应淮下意识转过头,正看到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的“宋思澜”的名字。应淮瞬间心虚地往后缩了缩。他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宋思澜怎么现在突然打电话”“不知道,大概是来问师父的情况吧。”梁士宁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桌上的食补。“刚好师父觉得现在的食补量太多了,我可以跟宋医生说一下,让他帮师父把每天食补的量调整一下。”梁士宁不紧不慢地开口“但是如果一会儿宋医生顺便问起师父今天有没有按时吃食补、有没有去看心理医生”他一边说一边就要按下接通键盘,下一秒,便看应淮直接伸手就要去拿他的手机“不用了”梁士宁手臂微抬,勾了勾唇“那或者,师父现在和我去找郁雾,等晚上的时候再把早上少吃的部分补上。”“我帮师父在宋医生那打掩护,师父跟我先去找郁雾再去找宋风逸,成交吗”应淮咬牙。面前的这个味道古怪的东西他实在是吃不下去一点,要是被宋思澜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顿唠叨。他深吸一口气,终于点了点头“好。”梁士宁低低地笑了一声。他毫不犹豫地将宋思澜的电话挂断,转头去给胖布偶准备今天的猫粮。“那师父休息一下,一会儿我送师父过去。”他低头看向手机,上面果不其然出现了宋思澜的信息。宋思澜怎么了应淮又不配合治疗了需要我过去吗梁没有,宋医生已经做的很好了。梁多谢宋医生帮忙。宋思澜郁雾自己开了一家心理咨询与治疗中心,就在宋思澜上班医院的不远处。应淮到的时候,正看到堂堂一家心理咨询中心院长,搬了个凳子坐在台阶上,对着外面翘首以盼。“呀,美人今天来的挺准时啊。”郁雾一眼便看到了应淮他们,笑嘻嘻地开口。应淮看了一眼郁雾望的方向,果不其然看到了宋思澜上班的那个医院。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郁雾几秒,笑了笑“郁医生在这里当望妻石呢”“哪有,这不是在等美人吗。”郁雾拍了拍pi股,笑嘻嘻地站起身向里走去。应淮弯了弯眼“明天宋思澜就要过来给我检查了。”“郁医生要是再叫我一声美人,之后一个月,怕是真的只能在你的医院门口立一块望妻石了。”郁雾一噎。他郁闷地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人,认命地迅速改了口“我错了,小淮老师大人有大量,一定不忍心看我站成一块石头对不对”应淮不置可否地弯了弯眼。郁雾将人带进房间,伸手在自己的手表上敲了两下,冲着外面的梁士宁漫不经心点了点头,伸手将房门关上。“好了,现在就麻烦你的梁老师在外面等一下了。”郁雾抬起头,冲着应淮弯了弯眼“小淮老师不担心吧。”应淮站在原地环视了一圈,懒洋洋笑了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难不成郁医生还能趁着我们分开的时候,对我们图谋不轨”“当然不会。”郁雾笑了起来。“我是医生,说过希波克拉底誓词的。”“但是我感觉,应老师好像对我很不信任。”郁雾慢慢走到应淮身前站定。他饶有兴味地看着面前的人。房间里有一个明显很舒服的躺椅,但应淮环视了一周后,却并没有走过去,而是径直走到了窗边,半靠在墙边,侧身望着他。这是一个看起来很放松的姿势,但靠窗占据了房间唯二可以和外界联通的位置,侧着身方便随时掩饰自己的情况。郁雾能明显判断出来,应淮现在整个人处在一种戒备的状态。这种状态在应淮刚才刚进入医院时,郁雾就感受到了一次。应淮没有说话。他抱着双臂,盯了郁雾几秒,忽然笑了起来“郁医生想多了。”“我只是在想第一次我见到郁医生的时候,郁医生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应淮说的是那次他猝然发病。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郁雾具体做了什么,但从那天之后,他昏睡时梦见上辈子的情况,确实少了很多。郁雾笑了起来“很简单,就是最常见的浅层意识催眠。”“我引导你把那段时间的记忆做了个简单梳理放心,我没有去深究具体内容,只是淡化最痛苦的那部分记忆。”郁雾比了个手势“你可以理解为,将那部分最痛苦的记忆压在了最底层。”他话音刚落,便看着应淮忽然笑了起来。“郁医生在跟我开玩笑吗”郁雾愣了一下。他倒是有些意外应淮会是这个反应“你不相信”“我当然相信郁医生的医术,”应淮半靠在墙边,微微摇了摇头,“我只是不相信催眠这件事。”郁雾挑了挑眉。催眠治疗已经是心理治疗里比较普遍的一种手法,虽然没有电影里传的那么神乎其神,但基本的引导潜意识等手段还是可以做到的。上次他对应淮的催眠进行的异常顺利虽然有梁士宁在场的缘故。但一般来讲,第一次催眠能做到那种程度,这个患者潜意识对催眠的接受程度一定不低。郁雾若有所思地盯了应淮几秒,忽然开口“小淮老师觉得房间里冷吗”应淮摇了摇头“还好。”“感觉小淮老师的呼吸有些沉,”郁雾抱着双臂,从桌上倒过杯水来,轻轻在杯壁上敲了两下,递到应淮手里,“有感觉胸闷吗”应淮指尖杯玻璃杯的温度微微烫了一下。他注意力恍惚了一瞬,下一秒,却听郁雾猝不及防再次开口“可能房间暖气不太足,小淮老师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试着调整一下呼吸。”应淮呼吸下意识放缓了些许,他摇了摇头“我没事。”他被郁雾盯的无奈,有些好笑地抬起眼“不是质疑郁医生的专业能力。”郁雾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应淮抿了一口杯中的热水,听着他在手表上再次轻轻敲了两下。“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很难将自己的潜意识这么毫无防备地展现给一个陌生人。”郁雾没有说话。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盯了应淮几秒,忽然开口“小淮老师为什么会觉得是展现”“嗯”应淮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催眠的主要目的,是引导被催眠者正确认识、处理、进而淡化自己的痛苦,心理医生只是起到一个辅助作用除非被催眠者主动透露。”郁雾微微上前一步,将水杯从应淮拿过来,不紧不慢地敲了敲“小淮老师是在担心什么呢”应淮皱了皱眉。他觉得自己周围有些隐隐的不对劲,但再想细看时,却又觉得没有什么异样。
应淮深吸了一口气,“没什么。”他垂下眼,随手拨弄了一下发尾的红玉珠子“我只是觉得,这样岂不是太过危险了。”他抬起头,冲着郁雾笑了笑“反正我是做不到的。”郁雾没有说话。他盯着应淮的动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应淮的神态不像是不相信催眠,而是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本能地抗拒着这件事。郁雾第一次见到这么矛盾的情况。他微微直起身,饶有兴味地盯了应淮几秒,忽然开口“那小淮老师介不介意我再催眠你一次。”应淮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有想到郁雾会这么执着。“我不介意啊,”应淮弯了弯眼,“不过我记得,催眠最主要的一点,是需要被催眠者先放松下来吧。”应淮有些无奈地抬起头“这一点我就很难”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到郁雾抬起头,不紧不慢地开始在手表上轻轻敲击起来。应淮的注意力不自觉地集中到了那里。他愣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下意识想要将目光移开。但不知为何,原本清明的意识竟然莫名开始恍惚起来。“你”应淮的呼吸不自觉开始放缓,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神情也逐渐茫然起来。郁雾状似随意地在表盘上一下一下轻扣着,看着面前意识恍惚的人。“没事,房间里的温度太热了,你只是有些困了,调整呼吸,聚焦在自己身上,不要抗拒这种感受。”应淮手臂逐渐发沉。手中的玻璃杯仿佛重若千斤,应淮腕骨微微一软,拿在手中的杯子被重重搁在旁边的窗台上。他的身子也随着这番动作倏然往下一坠。这让应淮的意识蓦然清明了一瞬。他手掌勉强撑着台面,在一片眩晕间抬头望向郁雾,忽然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响指声传来。应淮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意识瞬间散了。他眼眸瞬间失焦,身子大幅度晃动了一下,直接无力向前倒去。下一秒,被郁雾稳稳地扶住。“小淮老师刚才说的那一点,我并不担心。”郁雾伸脚将旁边的躺椅勾了过来,不紧不慢地开口。他扶着浑身无力的人在躺椅上缓缓躺倒,轻笑了一声“催眠首要的,是引导患者把焦点放在自身情绪、躯体感受上,发觉自身微妙的变化1。”“这一点在小淮老师刚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做的很好了。”躺椅上的人无知无觉地陷在自己的潜意识内,没有任何反应。郁雾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他盯了应淮几秒,轻轻地打了个响指,再次低声开口“现在,小淮老师可以先告诉我为什么对医院这么恐惧吗”应淮感觉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中。黑暗里没有光,也没有声音,甚至连时间的流逝也是虚无的。但应淮却并没有感到往常的那种恐惧,反而有一种隐隐的舒适与安全感。他抱着膝盖静静地坐在一片黑暗中,直到不远处蓦然出现了一抹光亮。应淮怔了怔。他有些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茫茫然地向那段光亮处走去。下一秒,周身的景象倏然变化。应淮环顾了一圈,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诊室的中央。对面看起来一个年龄颇大的医生推了推眼镜,低头看着他的脑电波等各项检查结果。有中度抑郁倾向,及轻微心理创伤的应激反应,不过目前还不需要住院治疗。医生抬头望向应淮。我先给你开一些药,再配合一周期的心理治疗,等这个周期结束后,再来医院重新复查一下。应淮被动地点了点头。他眼睛转到窗外春意盎然的景象上,空茫的目光微微闪了闪。他终于记起了这是什么时候。这是上辈子应启发生意外后,他第一次精神崩溃,去医院看心理医生的时候。他在那一年万物复苏的时候,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哥哥。应淮看着面前的医生嘴唇一张一合地说了什么,但应淮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他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心中抗拒的念头出现了一瞬,但身子却麻木地无法挪动分毫。他只能看着眨眼间,眼前的景象再次倏然转换。他静静地跪在应启的灵堂内。周围熙熙攘攘的人来来往往,有人在他面前停留了片刻,但更多的人则是沉默地绕了过去。下一秒,一个满是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孽子你还知道回来应淮垂着眼,沉默地跪在原地,没有说话。应父拄着拐杖从身后走了过来,一拐杖狠狠地直接击在了他背上。一阵剧痛从背后袭来,应淮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胸口骤然炸开,他再也撑不住,身子晃了一瞬,骤然歪倒了下去。他眼前一片昏黑,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咬着牙,将身子重新撑了起来。你哥哥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医院抢救的时候你在哪里应父咬牙。应淮沉默地跪在原地。他不是不在,而是一直远远地躲在角落,不愿去面对抢救室内生死未卜的人。你简直丢尽了应家的脸你现在就给我立刻回到应家。应父深吸一口气,咬牙开口。应淮身子晃了晃。他忽然哑声开口哥哥出事,父亲想的第一件事不是替他找出真凶,而是想着怎么把我绑回家吗应父愣了一下。他骤然气结你怎么还不知悔改,你别逼我真的把你锁在家里但应淮已经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外面刺眼的光亮骤然袭来,应淮垂着眼往前走着,蓦然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应淮眼前霎时一黑。有一个温文尔雅的焦急声音从面前传来,应淮身子晃了晃。努力想要睁开眼,但却发现强撑的意识随着这一片黑暗开始逐渐散去。等他再醒来,就已经被关进了一所“疗养院”。他以为他父亲在开玩笑,没想到他真的把他锁了起来。但此时重温了一遍这段记忆的应淮,隐隐意识到了哪里不对。治疗室内。郁雾看着躺椅上脸色苍白的人,神情也隐隐凝重起来。他刚才在引导应淮在脑海中重构那些痛苦的记忆。他试图调动应淮内心的积极元素,来重新理解当时的记忆场景,从而减弱对这些记忆的刺激反应。情绪反应持续时间缩短,不再长时间强烈地体验负性情绪1。前面部分都进行的很顺利,但直到他试图让应淮回忆起“疗养院”里具体发生了什么时,应淮整个人忽然开始抗拒了起来。这种反应和应淮最开始的戒备反应很是相似。郁雾不得不迅速终止记忆回溯,用了很大的力气,重新安抚了应淮的情绪。但今天的治疗也只能到此为止了。郁雾按了按眉心,弯腰在应淮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再次倏然打了个响指。躺椅上的人身子微微一颤。紧接着,他骤然撑坐起身,捂住唇剧烈地呛咳起来。郁雾慢慢拍着应淮的后背,递过一杯温水来“还好吗”应淮身子发颤,压根拿不住杯子。他额间满是冷汗,忽然恍惚开口“不是不是我父亲。”应淮捂着唇,呛咳着开口“是楚宏盛”“之前是楚宏盛,把我送进的疗养院。”郁雾愣了一下“什么”应淮闭了闭眼。应父当时的反应虽然愤怒,但似乎是隐隐知道了什么,仿佛透露出某种保护倾向。“疗养院”这件事一定是个变故,但他没有回溯完全部记忆,没有办法完全判断。应淮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看了郁雾一眼“你刚才催眠了我”郁雾点了点头,他观察着应淮的状态“你对催眠的接受程度很高,但催眠的效果比我预想的要差很多,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应淮摇了摇头。他身体没有什么异常,脑海中有些隐隐的疲累感,但再回想起那些记忆时,其中的痛苦确实减弱了很多。应淮闭了闭眼,忽然哑声开口“可以再催眠我一次吗”郁雾愣了一下。他有些意外“你说什么”应淮缓了一口气,“刚才你催眠我的时候,我在那些记忆里发现了一些不同的地方。”“我需要更多的信息。”郁雾皱了皱眉,语气间难得浮现出一丝不赞同“不行。”应淮抬眸看了他一眼“为什么”郁雾抱起双臂,手指在手臂上敲了敲。“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撑不起再一次催眠了,强行陷入潜意识,很可能会导致精神崩溃。”应淮皱了皱眉“我没事”“你有事。”郁雾冷笑一声。他看着应淮还想反驳,忽然伸出手,在他后脑不知哪个穴位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应淮眼前骤然一黑。他来不及反应,直接失去了意识,身子先一步软倒下来,径直向前栽去。郁雾松开手,将人稳稳接住,在他胸口不紧不慢地揉了几下。过了几秒,应淮低低地闷哼了一声,再开口,声音瞬间虚弱了很多“我刚才怎么”“没事,就是气血瘀滞,一时间晕了过去,发散开就没事了。”郁雾将人扶着重新躺到躺椅上,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块薄荷巧克,直接塞到了应淮口中。“梁士宁说你喜欢吃这个,应该会让你舒服一些。”郁雾拍了拍手,神情难得正色起来“普通人对这个穴位的刺激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反应。”他平静开口“你刚才意识不到你自己在强撑,但现在已经是你的极限了。”应淮恹恹地靠在躺椅内,抬眸看了他一眼,整张脸都是白的。郁雾清楚应淮现在能醒着已经是不容易了。他叹了一口气,从旁边拿过一条毯子批在他身上,撑着膝盖站起身。“你先睡一会儿吧,我去叫你家梁老师进来。”他低声开口。应淮眼皮微阖,不知到底听到了没有。郁雾转身向后走去,但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一个极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多久能继续。”郁雾顿了顿。“两周后。”应淮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还要差,他只能将周期又延长了一倍。他侧过头,冲着应淮勾了勾唇“不过在这期间,你把身体调养的越好,催眠的持续时间也就越长。”外面的天色已经隐隐发暗,梁士宁沉默地坐在治疗室对面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地望着紧闭的房门。在郁雾出来的那一瞬,他迅速坐了起来。“应淮他怎么样了”他一边说一边就想要走进去,但却被郁雾轻轻拦了一下。“身体没事,就是有些虚弱,现在可能睡过去了你一会儿再进去,不然他看到你又要强撑着精神和你说话。”郁雾不紧不慢地开口。梁士宁的脚步一顿。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微侧过身“治疗的效果怎么样”“对他有帮助吗”郁雾看着梁士宁的反应,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梁士宁很明显很在意应淮隐瞒的那些事情,但开口时却完全只字未提。“你不好奇应淮都说了什么”郁雾忍不住开口。梁士宁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能说吗”“当然不能,这可是违背我的职业道德的,”郁雾笑了笑,“不过我好奇一下还是可以的。”“治疗效果还可以,他心理创伤比我想象的要严重一些,但是适应程度和应激反应比我预想的要好。”郁雾从来就没见过头晕的都要昏过去了,还能强撑着想要继续的。梁士宁神情缓和了些许。下一秒,他却听着郁雾的声音倏然正色起来“但是我还发现了一件有些棘手的事。”“他对催眠暗示的反应很好,无论是催眠延时效果还是后续的觉醒活动。”郁雾轻吸了一口气。郁雾最开始的判断没错,应淮潜意识里对于催眠这件事接受程度确实很高。“但他意识深层对催眠这件事是有莫名抗拒的。”郁雾看梁士宁似乎有些没有理解,再次打了个比方“就比如,他的意识深层有一把锁,只能探知浅层的记忆活动,但一旦到达某个临界点,身体本能就会产生一种保护效应,阻止他继续深入探知。”“他之前应该被催眠过,很多次。”郁雾低声开口。“而且还因为这些催眠,遗忘了某些记忆。”所以应淮才能对催眠反应格外良好,因为大脑已经习惯了这种意识渗入。梁士宁脸色隐隐变了。梁士宁进入诊疗室的时候,应淮已经蜷缩在椅子上睡着了。直到梁士宁将他抱回家里,怀里的人依旧无知无觉地疲倦昏睡着。半夜时他清醒了一次,但醒了之后反应依旧很迟钝,强撑着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就又昏睡了过去,昏睡程度比之前还深。梁士宁一直将人抱在怀里,观察着应淮的身体状况。好在应淮的各项生命体征倒是格外平稳,中间宋思澜过来检查了一次,也说没有什么问题。“大概就是太累了,所以进入深度睡眠了。”宋思澜低声开口。“这对他身体来说是好事,没事的。”直到第二天下午,应淮才完全清醒过来。他整个人状态看起来确实好了许多,吃完饭后半靠在餐桌旁,看着梁士宁帮胖布偶收拾猫砂盆。“一会儿陪我出去一趟。”应淮漫不经心开口。“好。”梁士宁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他随口问道“师父今天要去找宋风逸吗”“不啊,”应淮撑着下巴,懒洋洋开口,“我要去找”他话还没说完,一阵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应淮眯了眯眼。他看着手机屏幕上“楚宏盛”三个字,轻声开口“不用了。”他伸手将电话接通,那边楚宏盛温文尔雅的声音瞬间传了出来“小淮,我听楚铭说,你是不是快要生日了”应淮的呼吸滞了一瞬。他的生日在一月一号,每年的伊始也是他上辈子的忌日。应淮没有说话,那边的楚宏盛自顾自笑着开口“你离家这么久,应兄一直很想让你回去,这次刚好借着你生日,我们给你办个生日宴会,你和应兄好好谈一下,怎么样”“应兄这几天一直念叨你,但又不好意思联系,就让我这个做舅舅的来破一回冰吧。”应淮手指一点点收紧。他知道宋风逸这件事,楚宏盛一定等不及了。刚好,他也有很多事想问楚宏盛。应淮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轻声笑了起来。“好啊。”“多谢楚叔替我着想。”“我很期待在生日宴会那天,看到楚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