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没有开灯,闻安书抱着小腿将整个人蜷在椅子上,脸上反射着电脑屏幕忽明忽暗的光。
方启宁敲响书房门。
闻安书抬头看他一眼,说:“进来一起看看吗,我刚发现不错的东西。”
方启宁听话地走了过来,在闻安书身后站立。一看到屏幕,视线就被画面牢牢吸引,屏幕里正是闻安书醉酒那个晚上,两个人做爱的视频。
视频响起自己隐忍却还是疼得抽气的声音。
很刺耳,他好想关掉。
方启宁有些无所适从,“……为什么要看这个?”
闻安书:“没什么,无聊看看。我有这个东西你不先惊讶一下?”
方启宁惊讶的不是闻安书录了视频,而是闻安书会看这个视频。他想到一个可能性,确认道,“难道你要发给爸妈?”
闻安书扯起一边嘴角,“你的想象力真丰富,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万的事我才不干,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吗。”
“那为什么要看它?”
“为了重新认识你啊。你的表现生疏了太多,还有待进步。不过看现在这情形,或许我们柏拉图更合适,你觉得呢?”说到这里,闻安书的冷漠与疏离转而化为温和与和善的鼓舞,在此情此景显得很讽刺。
方启宁习惯性地要去抓左手腕,却被闻安书先一步拉开,久久没有放开。
“别自虐。”闻安书说。
方启宁不知道什么意思,便松开右手,移到身后,“我不同意。我想要像以前一样。”
没等来回应,他就安静地陪闻安书看视频。
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屏幕上,而全转转移到闻安书的观看反应上。
闻安书的表情没什么波动,身体也没有反应。他像讨论天气一样随口说道:“我现在暂时没有那种欲望。”
方启宁心被扎了一下,这是在告诉他,他在爱和欲对闻安书都已经失去了吸引力,吗?
“为什么?”方启宁声音已经在微微颤抖。
“可能药吃太多,也可能药吃太少。也可能因为让你流了那么多血,心里愧疚。谁知道呢。”
方启宁又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我没事的,我习惯了。”
“我有事。”闻安书完全不给他求情的机会,“我讨厌你的眼泪,更讨厌你的血。别流血。”
……
闻安书是认真的和方启宁开启一段关系的。
不是复制旧的关系,而是全新的关系。
与方启宁相爱和与乔西莫相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与方启宁在一起,他理应考虑的东西更多。父亲,继母,亲朋,世俗,他们知道他们乱伦之后会如何?会衷心祝福吗?还是纠结难过,自责自己没有教育好孩子?
可眼下他竟完全无法顾及他人的看法,管他什么兄弟乱伦,管他什么爸妈离婚家庭破碎,管他什么世俗的批判,他们二老都幸福了那么多年,连这点难关都过不了,算什么真爱。
方启宁甚至还不是世俗意义上的人。
由他们说去吧。
闻安书与乔西莫分手之后状态一度萎靡,朋友们看了出来,安慰他,为他打气,却让他更加难受,只想躲起来自己一个人消化。
他真正的烦恼,无人倾诉,只好披着匿名的马甲在网上发帖子。
他发言:“我的爱人死了,又复活了,却重生在我一度恨得想要杀死的弟弟身上,我跟弟弟做爱,同居,复制着过去的日子,却再也没法像过去那样了。我的爱死了。”
路过的陌生网友疯狂开麦辱骂。
骂他现在只有脑残狗血才这么编。
骂他傻逼。
骂他渣男别找借口。
他拉到最新一条回复,才从乌云之中窥见一丝阳光。
“爱是世间最伟大的力量,它是不会死的。当你陷入不爱的困境时,正是可以最大程度窥探爱的真谛的时刻。相信爱吧。”
爱无处不在。
他记得以前看过的书里有这么一句话,可现在竟什么也看不清。别说爱,就是恨也朦朦胧胧的,他只好在一片雾茫茫中麻木地踏着来时的脚印,走着走着却发现脚印中断了。
不知路在何方。不敢信任任何人。在原地踌躇踏步。
和方启宁待在一起时,他甚至有种让自己也一身鸡皮疙瘩的冲动——把方启宁的心脏掏出来安装到乔西莫的身上。
他阴险地想,那个房间有那么多没见过的仪器和材料,都是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肯定有可以拯救乔西莫的方法,一切都是方启宁编造的谎言,他只是厌倦了躲在暗处用别人的身体生活,所以才狠心把乔西莫丢弃再取而代之,还将乔西莫的生命化为自身营养,重焕新生。
可既然乔西莫由始至终都是方启宁的一部分,就算真的复原,闻安书也再无法用以前的目光来看乔西莫,而是会透过乔西莫,看见背后的操纵者方启宁。
方启宁可不就是乔西莫嘛,乔西莫从来都没有消失,一直在身边。
只要和方启宁生活一段时间,让方启宁完全渗透进乔西莫的记忆,就不会再对那个骗子心动,为其心痛。
闻安书要对自己的感情行刑,让方启宁充当刽子手。
他看得出来方启宁在很努力地扮演乔西莫,可乔西莫从来都不需要扮演。
乔西莫只要站在那里,就是乔西莫,不需要任何努力。
只有演员才需要扮演角色,真正的角色自身是活的,会自己哭,自己笑,自己活动。
考察了很久,闻安书得出结论:乔西莫果然死了。这个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乔西莫。
化合物的本质就不是单质。或许在方启宁原来的那个世界行得通,至少现在,在这里,还是无法撼动的公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