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眨眼功夫,那队人马便被冲散打乱,不过两盏茶时间,战斗结束。白雪的旷野死寂无声,只横七竖八躺下了十一具敌人的尸首。
那场战斗不唯惊艳,亦且惨烈。陆雪弃出手之快,之狠,之霸道,如怒江,如霹雳,力敌万钧,惊心动魄。
但是极炫,极优雅利落。
毫无血腥,地下的尸首没有一滴血泼洒在雪地上。
所有人看傻了眼,如做了一场梦,梦醒了犹不可置信。
陆雪弃站在雪里,迎着风,半眯了眼望着西落的太阳。
她用一种疏闲散淡的,拿箫的姿势在拿剑。刚刚如地狱修罗,毁灭杀伐的一个人,顿时干净无染得一如无邪的少女。
寒鸦盘旋,凛冽的风吹拂无主的骏马。陆雪弃走过去了马的脖子,似欲抚慰马的哀怨寥落。
这样的一个人,为他们除雪做饭洗衣服,挨打受骂,现在所有的人都相信,她在烤衣服时睡着了,李管事冲过去鞭打,她一时怒挥了一下,失手将李管事打死的。因为真正的杀招,他们见了,她不会让人死那么难看,毫无水准。
她累了,想睡觉。被人吵,会烦躁。
陆雪弃弯腰从为首的身上搜索解药,闻闻嗅嗅,大概是敌人势在必得,翻遍那十一人,解药也未找到。
陆雪弃于是起身回眸对齐恒一笑。斜的日光,贝齿,弯弯的眼睛,整个人如摇曳的夕颜花一般,清透明亮。
齐恒的整颗心,突然怦怦乱跳。他犹自震撼,但骤然欢喜。便觉得他二十年来环肥燕瘦,美女环绕,却从没有人如他的雪奴儿,破颜一笑,动人心弦。
陆雪弃顾自走到他们物质的备用车,那里面有一些应急的常见药材,她挑挑拣拣了半晌,然后蹲下身用药杵去捣药。
这下齐恒郁闷了。她背对着他,他只能看见她曼妙的身影,低着头,很认真努力地干活,连回头看也没看他一眼。
她的头发随着捣药的节奏一晃一晃的,衣襟拖地。她竟用手拨开雪,抓了把土放进去!
齐恒的心一激灵一激灵的,哎呀呀,那雪多凉啊,从此不能再碰凉的了知不知道!
陆雪弃搓好药丸,打了热水开始给大家喂药。这令齐恒出离愤怒彻底郁闷了,她竟然,竟然就近先给其他人喂!
你长了两条腿,有那么多力气,多走几步先给我喂药会死啊!好歹我是王爷!我是王爷好不好!你眼里有没有主子!
于是陆雪弃第一次来喂,他不吃。他生气了。
陆雪弃遂又转头去喂别人了。齐恒更生气了!这丫头,竟掉头走了!她不知道哪里错了,竟还若无其事走了!
陆雪弃第二次来喂他的时候,齐恒正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虽是这回她很是自觉地换了他平日用的杯子盛水,还很温柔地说,“王爷吃药了。”可是换来齐恒更猛烈地抗拒。
陆雪弃放了杯子,又走了。
她把全部人都喂完了药,又换了热水,端了杯子,拿着最后一粒药,回来了。回来弯腰钻进车厢,也不说话了,只睁着水汪汪的眼睛默默望着他。
似乎是想请他吃药,又怕他抗拒。齐恒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便软了,这丫头不敢近前,是怕他生气。
齐恒突然便不生气了。所有人都喂完了再给他喂才好,平日进食不也是别人先试毒他才吃的吗?他的雪奴儿是太懂事了,自己配置的药用别人先试过再来给他吃,偏他一时没理解其中深意!
嗯,好了,我不气了,来喂我吃药吧!
他准备好了和解原谅的眼神,却不想陆雪弃望了他半晌,终是低下头,将水和药放在桌上,缩了手,缩着头,窝在角落里躺下睡了!
齐恒几乎给气晕过去!这丫头故意的!她做出这副畏怯的样子,看着是乖了,其实是要我在全部属下面前难堪的!
于是半个多时辰后,夕阳满天,众多人等恢复行动和声音,非常激动地跑来拜谢陆雪弃的时候,见到的是一个非常诡怪的场景。
他们的陆姑娘,像一只可怜的猫似的,窝在车厢一角睡得正香。自家的王爷却是铁青着脸,不能动弹不能言语地和桌上的解药大眼瞪小眼!
众人面面相觑。
倒是永哥儿机灵,重新换了热水,服侍齐恒吃了药。他们的马队继续向前走,齐恒因需要时间恢复,他气得牙痒痒,也只把陆雪弃无可奈何。
因为这一通折腾,再加上刚刚解了毒的人也难免疲软,故而人定时分他们还在赶路,边地地广人稀,往往百十里才有一村镇驿馆,四处无星点灯光,所幸白雪月亮地,赶路并不算黑暗。
齐恒恢复了行动言语,尚自疲软,便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低喝了一句,“陆雪弃!”
没有动静回应。车内幽暗,他明明知道她就睡在那个角落的暗影里,明明他很想把她踢醒了,可也不知道为何偏偏就没能下得了脚去。
把众人都喂了药却偏偏不喂他!众人都来谢恩了就他还中着毒受着制!他堂堂王爷,这脸往哪儿放!
可她刚迎阵厮杀救了他们,总不能连觉也不让人家睡!可这丫头光顾着睡了,她不饿吗?中午没用餐,还拼杀耗了力气,这半夜的了,不饿吗?
如此左右反复,一时喜一时怒,突然车猛地一震,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