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太师向皇上提出请辞,想告老还乡。”
“皇上已经批了。”
腊月里的第一场雪,陆云鸿下朝回来,披风上都湿透了。
王秀想着今日去后院看见那棵光秃秃的柿子树,连片叶子也没有,当时就在想,又是一年寒冬,也不知是不是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没想到梅家竟然一蹶不振了。
她给陆云鸿放下披风,问道:“就没有人劝一劝吗?”
陆云鸿摇头:“老太师事先谁也没说,怎么劝?再加上他因为家事所扰,精力大不如前,以其在朝堂上撑着,不如归隐田园,修养身体为好。”
“皇上大概也是这么想的,高鲜那边已经外放,要到太原去做知府了。”
“他和梅敏的婚约解除,梅敏被许配给了李进,还会留在京城。”
老太师都主动请辞了,自然不会给高鲜铺路。高鲜到底还是折在九卿之外,虽说没有冒进,不过受梅家的影响太大,怕是也没有什么前程。
王秀道:“看着梅敏是挺气人的,可怜老太师半生辛苦,好不容易积攒的人脉和威望,就这样轻而易举就散了。”
“那他们会等到梅敏的婚事后再离京吧?”
陆云鸿点了点头,说道:“婚事定了在腊月二十六,很急。”
“我要是猜得不多,两老口只等着梅敏三朝回门后,过了年,他们就要动身了。”
“高鲜会在年前离京,大概后日就要走。”
“应该是老太师的意思,他彻底放弃了高鲜。”
王秀道:“努力缝缝补补,未必不能假装和睦地走下去。老太师能有这样的魄力,真不愧为群臣之首。”
陆云鸿道:“老太师自然是好的,只是他对自己女儿的关注太少了,如果能早一点发现梅敏的失常,或许就不会有今日。”
“还有,他对高鲜施恩太过,总觉得高鲜会永远和他站在一起,却忘记了,当高鲜入仕的那一天,就已经是高大人了。有吹捧奉承的人,自然也就会有独断专行的时候。”
“而他一心想要促成梅敏和高鲜的婚事,明知道女儿不喜欢高鲜也没有及时打消这个念头,无数次纵容梅敏对高鲜言语侮辱,亲疏有别,高鲜自然不会再向从前一样,事事以他为先。”
“但是他愿意将梅敏嫁给李进,这是我没有料到的。或许是觉得李进好拿捏吧。”
王秀叹道:“说起来,裴善也有好几日没有来了,他在忙什么?”
陆云鸿直言道:“他已经当家做主了,你别把他当一个孩子一样惦记。”
“京城没有了太师,这才是大事,足够众人津津乐道好久了。”
王秀无语道:“我知道就行了,又不八卦,难不成天天上街去说书吗?”
陆云鸿笑着道:“你别生气啊,我的意思是,你别管裴善了,他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王秀问:“在干什么?”
陆云鸿失笑:“我哪知道,我又不关注他。”
王秀:“……”
她学着陆云鸿的语气道:“你就庆幸吧,裴善不是高鲜,不然把你后腿都给扯了下来。”
陆云鸿联想到梅太师现在的处境,忍不住哈哈大笑。
可笑完以后,他换了一身常服,狠狠地抱着王秀亲了一口。
王秀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便听见他十分认真道:“我心软了。”
说着,摩挲着王秀的眉眼,像是要将她深深地印到心里去。
“我不是因为别人的下场凄惨就心软,我就是觉得现在的一切都不容易,所以才心软的。”
“阿秀,我要去梅府一趟,你没有意见吧。”
王秀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道:“我什么时候管过你的这些事情,你想去就去。”
陆云鸿笑着,还想再亲一口。
王秀推开他,没好气道:“今晚还回来吃饭吗?”
陆云鸿肯定道:“当然回来,我还怕去这一趟又被下药呢!”
王秀失笑,捶了他一下,催促他快点走。
陆云鸿终于如释重负地走了出去,外面并没有什么暖阳,连空气都是冷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走出这一步,他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他不是没了算计,也不是没了手段,更不是害怕被报复。他只是觉得,能拥有像阿秀这样的妻子,做一辈子的看着不怎么聪明的人,糊里糊涂过一生也蛮好了。
人嘛,最重要是懂得知足。
更何况,看着别人遭受苦难,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畅快的事。
甚至于,他都快忘记了,曾经的自己是如何的残忍孤独。
梅府,已经在打点各处田庄地契的李夫人特别忙。
梅承望却跟她不一样,他向来不关心这些琐事,从朝堂退下来以后,便换了一身宽松的道袍,哼着小曲,提着水壶在花园里给光秃秃的花木浇水,却显得怡然自乐。
听见管家说陆云鸿来了,他还愣了愣神,随即想着,那么多的老家伙都没有来看他,怎么是陆云鸿来了?
便放下水壶,去了正厅。
等见了面,发现陆云鸿也是一身常服,就像是来喝茶的一样。
这一刻,联想到陆云鸿曾经从云端跌落低谷,又从低谷爬上云端的梅承望感慨不已。还未坐下,便道:“人们都说,妻好一半福,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
“可我那个时候,并不知道,妻好一半福是指前半生。教育好子女,那才是后福呢。”
“我虽成贵为太师,还曾教导过先帝,然而到如今才明白这个道理。今日承蒙你来看我,我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便将这句话赠予你吧。”
“往后,子孙后代,家训家规,你可要有板有眼,不可松懈啊!”
陆云鸿拱手谢过,两个人寒暄一番,这才认真坐下。
陆云鸿道:“老太师祖籍江西,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