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职的第二个月,她见证了病患的死亡,她知道这是第一个,却不是最后一个。
“听说是单亲家庭,母亲很早就和情夫跑了。”柳生比吕士习惯用中指推眼镜,看向远处竹财前辈将一切托付给护士,叹了口气径直走来,正巧一旁立着自动贩卖机,他投了几枚硬币,从出货口取出两瓶冰水,远远抛给竹财前辈。竹财前辈高中时打过篮球,不足一米九的身高在队伍中着实不占优势,二年级就退役了,然而优秀的反射神经却遗留下来,又长又直的胳膊伸手一捞就把飘在半空里的矿泉水勾在掌心里:“谢谢。”
“前——辈——你没事吧——”随后竹财前辈就把巴掌甩到了她的后脑勺上:“把调子拖这么长是想死吗你?”
“这么对你可爱的后辈,你良心不会痛吗?”她梗着脖子冲他扬起营业式的微笑,狡黠的眼珠滴溜转,送上致命一击:“脾气这么差就是你一个月明明相十回亲最后一个着落都没有的理由吧。”被对方一个全然与“怜香惜玉”无关的纸团丢过来:“可爱个鬼,去死吧你”砸了回去——显然在竹财前辈心里勤劳懂事有礼貌的柳生比吕士占有更重要的地位,他扫了一眼他衬衫上没来得及打理干净的血迹:“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肯定不好受,先去休息吧。”
“没事,前辈。”柳生比吕士习惯性将手抄进外套口袋,愣了片刻才发现衣裳已经脱下来了,垂下手听见三日月昼倚着走廊外侧的玻璃防护和金属栏杆,拧开他递过来的饮料小口啄着,若无其事的问:“竹财前辈做规培生的时候也经历过吗?”
他掏出烟盒,皱着眉头有些燥乱,远处反着光的墙壁上贴着禁烟的标致,只好抽出一根夹在两指之间嗅了嗅烟草味,却没有点燃:“嗯,当时是个肺癌患者,信天主教,不能自杀,死之前氧气罩维持到他断气的最后一秒。”他揉了揉鼻尖:“走吧,通知忍足老师了吗?出了这种事身为科长的忍足老师会很头疼吧。”
柳生比吕士随在他身后:“已经通知了,在综合楼开会,现在去找桥田院长去了。”扭头斜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咬着塑料瓶口的三日月昼:“真难得,你居然还会安慰和自己有过节的人。”
“黑川小姐吗?”她仔细想了想该如何解释:“我都快把她忘记了。”
确实快把她忘记了——直到柳生比吕士突然说那句“黑川小姐的母亲很早就再婚了”之前。年纪大了就喜欢回忆过去,往事总是会在不经意的回眸或是一个瞬间不受控制的涌现出来,一帧一帧的画面湍急的在眼前一晃而过——高中时她对早乙女女士的无礼之辞,联合田径赛上故意伸出来的那只脚。
前不久幸村精市以策展人的身份策划了一场超现实主义画展,她曾经被真田弦一郎拎去进一步体验艺术氛围,可惜她天生不具备这种才华,挑白菜似的转了一圈就立在门口打了个呵欠。许多时候幸村精市的表现就像是个高深莫测的抖s神棍,特别是在关于艺术上的话题,显得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没文化只会叫好的傻瓜,还是大脑没发育好的那种。那次他们探讨——准确的说是幸村精市百忙之中抽身出来给她介绍画作,而她只会耷拉着眼皮完完全全一个音节都听不懂的表情,假如把幸村精市的话拆成单独的字,她每一个都认识,合在一起她就觉得那不太像人话。大约是在解释童年对画家的影响,哪怕到了五十岁,幼年时的经历还是会以潜意识的形式渗透出来,比如小部分人认为《蒙娜丽莎》源自于芬奇的“俄狄浦斯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