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娘子道:“若是冲我来的,更没什么好说的。”
李素节仍自顾自地继续,声音平淡:“这么些年,龟缩在佛堂里,这就是您想要的吗?世人皆以为您为死了丈夫而悲痛欲绝,从此心如死灰,再无斗志,连我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这样您就满足了吗?”
李娘子当真没什么好说,一言不发,只透过窗棂看向外景。
狭小的空间仿佛被劈成两半,她在那端,李素节在这端,其间间隔着一个世界。
“倘若如此,或许也是好的。”李素节笑了笑:“——直到我离开了李家。”
她抬眼,直视着李娘子,怅惘地说:“或许只有离得远了,才能真正回望,才能见到真相。如果没有您的默许,我怎么可能瞒过暗鸮的眼睛,怎么可能逃得出这高墙深院,怎么可能就真的摆脱了那——”
“够了。”李娘子转过头,冷冷打断:“你跑,是因为你能跑。我说过,既然选择了逃跑,就要付出代价,自那之后,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你能走到今天,只是因为你是你。更多的人,即便走出李家,也走不到你这一步。”
“您说得不错。”李素节又笑笑:“可至少,我的志愿没有永远埋进那座高墙。而您的志愿,却要止步在这佛堂的烟火当中了吗?”
李娘子有些烦躁,反问:“知道我当初是如何得到暗鸮的吗?”
李素节道:“知道。”
“我和我的王父说,我不是男子,不能为李家立功朝堂,但我会嫁给一个状元,我会用我的能力,扶持他成为李家的支柱。”
李素节说:“可是他死了。”“是的,他死了,死得太早、太早了。”李娘子克制着情绪,说:“我失败了。但从那以后,再没有人能从我手里夺走暗鸮。你?”她绽出第一丝笑意,轻巧地嘲讽:“你凭什么?”
“凭我没有禁锢自己。”李素节说:“凭我依旧能想当初之所想。”
李娘子宁可谈起暗鸮,也不愿谈起自己,可李素节偏要说,偏要将言语化作利剑,扎在她的心口。
李娘子的眉梢抖了一抖。
“您问我凭什么。”李素节说:“不错,我两手空空。可您当初不也是两手空空吗,但只因为有了那样的念想,便也曾拼尽全力地去接近那个终点。而我,我要做您曾做过的事,也要做……您想也不曾想过的事。”
“哦?”李娘子绷紧嘴角,仍控制不住溢出一丝冷笑:“我想也不曾想过?”
李素节微笑起来,挑衅道:“是,即便是曾经口出豪言的您,也不曾想过的事。”
李娘子果然禁不住,道:“说来听听。”
李素节说:“助她成皇。”
她的声音并不重,却像惊天霹雳,将房间中一切尘雾荡尽。
分隔的两个端点重又聚到一起,聚在同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四目相对。
良久,李娘子慢条斯理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李素节道:“我要辅佐她成为帝皇。”
李娘子慢吞吞地,又问:“她是谁?”
李素节款款回答:“正是您想到的那个——”
“出去。”李娘子突然出声。
李素节的话咽在喉中,静立不动。
“出去!”李娘子目光如箭。
李素节反而笑起来:“您生气吗?自负心比天高,却发现有人想着连您也不曾——”
“不过是白日做梦。”李娘子重重出声:“出去!”
李素节从容行礼,告退。
刚刚走出佛堂大门,听到里面高唤一声,门外听令的隶臣立刻掩上房门,将李素节拒之门外。
她心中叹息。
说不清此行究竟为了母亲还是为了暗鸮,只是眼下,哪个目的都没有达到。和昭昧说起的时候,她只是有些遗憾,昭昧却实打实地生气,说:“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以为旁人也做不到吗?”
那点遗憾一扫而空,李素节忍俊不禁:“怎么又在意起旁人的眼光了?”
昭昧理所当然道:“只能是我不在意她们,还轮不到她们看不上我——便是你娘也一样。”
“是是是。”李素节道:“你要做的,毕竟是从来没有人做过的事啊。”
昭昧高兴了,也不再纠结李大娘子的态度,说:“我要去见江流水,你要一起吗?”
“你去吧。”李素节道:“赵娘子不是正带人给夏花她们看诊吗?我也去看看。”
昭昧点头,独自往明医堂去。江云江石自从被明医堂诊治,便留在这里,正巧可以照顾江流水。江流水行动不便,就需要她们帮忙移动,可这次昭昧来到时,意外发现她竟是独自走出来的,江云江石虽然陪在旁边,可昭昧确定她们没有提供半点助力。
“这是什么轮椅?”昭昧奇了,绕着江流水转了一圈,说:“和你从前那个不一样啊。”
“嗯。”江流水道:“从前的轮椅来这儿的时候丢掉了,赵娘子找朋友为我重做了一辆,轮子变大了,可以自己用手臂操纵。”
说着,她示范一番,行动还有些笨拙。
昭昧看懂了:“这可真不错。不过,得亏你臂力不错,不然也推不动吧。”
江流水点头,无意多说,道:“她要回来了。”
昭昧愣了愣:“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