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蓬B(1 / 1)

天堪堪暗下去时,原矜在镇上和兰今碰面。晚饭用到一半,兰今新奇道:“出何事了,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原矜回神,夹起面条往口中送,垂下眼,对昨夜之事实在难以启齿。

昨晚他并非全无意识,清醒后,那些情景历历在目。他想起……其实到后半药效去得差不多,他的状态已是接近可控,他能认出得闲,亦知晓他们在做什么。

可他没停,在得闲的勾缠下放任自己沉沦——这是为何?

他分明可以强行停下,可他……他是愿意和得闲做那种事的吗?

师父和师兄都说过,那是只有和心悦之人才能做的,否则便是不检点。既然他愿意与得闲……他是心悦得闲的吗?

原矜咽下面条,满心迷茫。

他临时下山同兰今会面,是今晨收到兰今的飞鸽传信,道遇见了疑似天阳派的余孽。对方仿佛查到有关原矜的线索,在搜寻他的踪迹。

兰今与天阳派无冤无仇,懒得犯杀孽,只通知原矜,问他要不要来斩草除根。

原矜自是要来探一探的,若不是天阳派的便放过,若是,便杀了以绝后患。既是报仇,自然要做到最绝。

整个天阳派无一人不用炉鼎修炼,就连杂仆,上头用废或快用废的炉鼎亦能捡来用用。原矜至今记得自己头一回潜入天阳派,有两个杂仆是如何围在他师兄的尸身旁,丑态毕露地奸尸。

在他看来,天阳派无一人无辜。

夜渐深,兰今回房休息,原矜潜入盯了许久的两间厢房之一,疑似天阳派那几个就宿在这里。

走前兰今道:“他们大约有四或五人,你药带了没?——那就成,你小心些,动静别太大,扰人休息。”

原矜应声:“放心,搅不了你清梦。”

他上楼,从窗中翻进去时冷冷的,面上尽是肃杀。房里二人早中了兰今设下的迷药兼软筋散,分量恰到好处,原矜刚走近榻边放重脚步,便将昏昏的二人惊醒。

一人翻坐起身,猛地一晃,险些栽落在地。他惊怒道:“你是何人?你何时……你对我们下了药!”

“这倒是奇了。”原矜歪头,微微弯眉,那笑丝毫不带平日里的温和,仿若冰霜,“你们不是四处找我,怨我灭了你们全门吗,怎么还问我是谁?”

另一人大怒:“你便是那——那丧心病狂的——”

“你们是哪个门派的来着?”原矜居高临下道,看他们挣扎抓起武器,“动过的小门派太多,记不住。说来听听,兴许我还有印象。”

那人拔出大刀,暴怒道:“我们天阳派——”

话未完,便教薄被当头罩住,一剑穿喉。原矜套出话就再无耐心,将剑身一别,淅沥的血在被单上拭净,没带出一缕溅到床榻外。

他寒芒闪烁的剑尖抵住另一人的喉咙,眯眼道:“你也是天阳派的杂碎?”

清晨,兰今神清气爽下楼,原矜已在一楼,边用早饭边等她。

兰今端起碗尚冒热气的豆浆,喝一口,漫不经心道:“解决了?”

原矜:“解决了,一共四个。我清理得很干净,那几人是夜里退房走的,不会生出命案影响店家生意。”

兰今:“真熟练啊——人扔哪了?”

原矜拿起个白面包子:“河里。捆上石头,沉底了。”

两人边闲聊边吃过早饭,兰今见他没要走的意思,稀奇道:“你不回药庐?”

原矜抿唇,抬眼道:“不着急。我和你……走一段吧。”

兰今:“那咱们满院药草怎么办?还有那些干药材,好几样都要趁日头好,日日要晒的。”

原矜低道:“有得闲呢,该干什么……他都知道。”

兰今何曾见过他这般心神不宁的模样,颇有兴味,见他不愿多说,便道:“也行,药庐不养闲人,让得闲忙去吧。”

两人顺水而下,一日后换了陆路。兰今应邀到蜀中参加一位忘年交的寿宴,山高路远,寿宴在两月后。她早早出发,是预足了时间一路且游且行。

她兴致高昂,每到一处,便问当地近来可有什么疑难杂症。原矜无事可做,本就是陪她的,几天折腾下来,便又成了她身边打杂的。

“你索性随我一路去蜀中算了。”歇下来时,兰今递给他半块馍,一壶凉水,自己吃剩下半个,“有你在身边多方便啊,我能少受好多累。”

“若不想受累,不‘多管闲事’岂不一劳永逸,你分明乐在其中。”原矜见她坐下,便也在她身旁的石阶坐着,咬了两口馍,又出起神。

兰今偏头看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你确定不和我说说?若你实在不想说,我便不再问了。”

原矜放下水壶,张了张嘴,不知从何开口。

半晌,他谨慎道:“我和得闲……出了些事。”

他说这话时双颊微红,是难得的腼腆模样。兰今一看,猜到三分:“他对你表明心意了?”

原矜:“嗯?你……知道?”

“我既非瞎子,亦非木头,如何看不出来。”兰今好笑,“是以你便被吓得不敢回去了?原矜,逃避事小,伤人心事大,你总要和他说清楚的。”

被好友暗指“木头”的原矜默然片刻,脸更热,低道:“可他……他不该……”

他不该无名无分便贸然同自己做那种事。原矜心道,这一点得闲很过分。

可兴许在得闲看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呢?原矜有些迷茫。得闲有过那样的经历,兴许得闲认为,喜欢一个人便理所应当要同他做这种事?

兰今听他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道:“那你对得闲有同样的心意吗?”

原矜又静了一阵,方轻轻道:“有一点的。”

这几日他想了许多,夜深人静辗转难眠时,便睁着眼在黑夜中想得闲。

得闲很好,得闲自然是很好的。原矜犹记得救回得闲第二日,得闲狼吞虎咽吃过午饭,又战战兢兢在他的帮助下上完药,走出屋门时,那双眼是极亮的。

刚住进药庐那几日得闲很是怕他,不仅怕他,还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连窜出的野兔、扑棱的鸟雀都要吓一大跳。可得闲从未灰败颓唐,即便畏惧,也要跟在他身后,在他干活时搭一把手,作为在药庐吃住付出的劳作。

原矜看得出他很喜欢满山春景,也很想活下去。

后来得闲不怕他了,便总对他笑,和他讲话。即使怕羞,可永远都生气蓬勃。原矜总或有意或无意地注意他,注视他身上不息的生命力,静静看他野蛮生长。

平心而论,原矜自认,若他沦落到得闲曾经的处境,即便不一心寻死,只怕也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他仍记得知道师父死了那日,天恍若塌了,目之所及一片灰暗。好容易搜寻到师兄很可能还活着的蛛丝马迹,他余生要做的事便只剩两件,一是找回师兄,二是为师父报仇。

那天看见师兄也已死,尸首还被那样糟蹋,他险些失控,割伤自己才冷静下来,没冒失在天阳派暴露。兰今将慢性毒药配好,递给他前,曾问过一句:“报完仇,你还回来吧?”

他用了六七年去找师兄、去报仇,连兰今都担心他报仇后失去支撑,活不下去。

他对兰今承诺,若他要走,一定和兰今告别。兰今这才安心,将药给他。

之后他便在天阳派救下一个炉鼎,一个和他师兄有相同遭遇的炉鼎。

炉鼎求他,他便救了。

炉鼎想活,即便历尽不堪,却仍对这世间留有眷恋。

原矜便想让他好好地活。

得闲不记得自己在药庐中等了几天,原矜迟迟不归,他日渐心如死灰。

夜深露重,他吹熄灯火,缩在冰冷的榻上,心比手脚更凉,泪早在眼眶中干涸。

他该知趣的。他早该明白,原矜不回来是不想见他,他做出那样的亵渎之举,怎敢奢求原矜还愿意看他一眼?

原矜不过生性温柔,脾气和顺,便教得他这样恬不知耻贪得无厌。倘若他尚有丁点儿廉耻之心,就该自觉离开这里,而非仗着原矜脾气好说不出一句重话,便心安理得鸠占鹊巢,逼得原矜无家可归。

他早该识趣的。

又过两日,得闲料理好满院药草,把野草都除净;又将晒够的药材收进屋,分门别类整理好。他收拾了前些日子原矜给他买的两身夏衣,再顺走原矜曾借他穿过的一套春衫,全扎进一个灰扑扑的旧包袱中。

得闲环顾满院葱茏翠色,夏已深,应季的草药长势正盛。

他拖着不肯走,不过是想待原矜回来,最后再看一眼心上人。

可他若在,只怕原矜不可能再回来。

得闲擦一把眼眶,没让其中的水意溢出。

就着未落的夕阳,他背上包袱,拿起舍不下的木剑,生怕再磨蹭自己又后悔,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

山路方走过一半,天便黑了,得闲只好摸黑继续赶路。其实他不该挑个夕阳西下的点走,只是多日来他清楚自己的拖沓,若不趁今天收拾妥当马上走人,到了明天,他又要寻诸多借口赖着不走。

他舍不得原矜。

哪怕原矜厌恶他,他也想留在药庐。

得闲泪意又起,视线模糊中脚下一绊,慌忙拿木剑撑稳才没摔倒在地。他攥紧剑柄,不许自己掉泪,越是挂念原矜,越是恨起原矜的好来。

若原矜能坏一些,不把他当人,只把他当炉鼎留在身边用,他是不是就不用走了?

得闲硬撑着又走两步,右脚踝剧痛,他抽着气回神,意识到自己崴了脚。

连山都未下,他便将自己弄伤了。离了药庐,他怎是这样一个废物?

得闲心中悲伤,又惶惶不知自己未来在何处,只得趁着天不曾全黑还能视物,匆忙找到个山洞凑合一宿,打算等天亮再下山。

没曾想夜渐深,他肿起的脚不疼了,人却发起热来。得闲烧得迷迷糊糊,满身细汗,不自觉扒开衣襟,要散身上的热气。

有细碎的脚步声靠近,火光隐约出现在山洞口。得闲迷茫睁眼,只听一声惊愕恼恨的“是你”。那人举着火把走来,在他身上重重踹一脚。

得闲认不出来人,虚弱地挣扎,痛苦哼叫一声。

“说!是不是你?里通外敌,引人来屠我们天阳派!”那人将火把往山石间一别,蹲下身掐起他的下颌,怒不可遏,“发骚的贱货!离了我们门派,在这里发情!”

是天阳派的人!

得闲睁大眼,心头涌上难以抑制的惊恐,挣动着抓住对方的手臂,试图掰开那只手。

“若不是你,你怎会刚好出现在这里?前几日师兄他们失踪,是不是也与你有关?”那人手往下,神经质扣住他的喉咙,“你个骚货,是勾上了什么邪魔外道不成!”

得闲被掐得满眼泪花,眼前发黑,险些背过气去。

那人却在最后一刻放开他,带几分疯癫地笑,一把撕下他凌乱的衣衫。

“你以为你是谁?一只被搞烂的破鞋,万人骑的贱货!”

得闲呛咳着缓过气,衣衫已然被撕毁,他赤裸的两腿被掰开,火光下,那人一巴掌扇到他腿间。

“你底下这两个洞当真是销魂窟!不仅要我们整个门派的人没日没夜地操,还要勾引外人也来插一插!”

得闲被打得本能呜咽,身子蜷缩,两口肉穴却微微张着,果真淫荡地流出水来。

“淫贱的骚货!”

那人的手指捅进他花穴,三指并入,粗大的指节刮着他内里的嫩肉,得闲几乎瞬间软了腰,带着哭腔叫出声。他浑身发烫,底下涌出更多淫水,心中只觉屈辱。

他的惊恐渐渐散了,余下清晰的怒与恨。若他还有力气,若他手中有利器……他必要捅烂这人的嘴,捅穿那条喉咙!

那人将下身那根臭气熏天的东西捅进他嘴里,得闲想狠狠咬下,双颊却被一只手卡住,那腥黑的玩意儿在他口中冲撞抽插,直捅入喉咙。

“呃……嗯呜……”

得闲噎得满脸泪痕,喘不上气时混乱又自嘲地想,他强迫了原矜,结果自己一出药庐便到散香期,又遭人强迫——如此算来,这是他的报应吧?

嘴里腥臭的东西撤出,得闲被掼在地上,腿又被掰开。那人挤到他两腿间,手摸到他湿淋淋的肉穴,骂骂咧咧捅几下,便要换胯下的肉具插进去。

那物陷入他穴口时,得闲恍惚又看见原矜,闻到他身上的草药香。得闲仰头,不由得伸手,明知是虚幻,亦不觉痴痴神往。

他直觉身上的疯子强暴过后,不会留他的命。他不再怕了,只遗憾见不到更多山水,这世间亦再无一个草长莺飞的春天等着他。

还有原矜。来世今生,他只怕都见不到那人眉眼温柔,在青苍环绕中对他笑了。

可他要坠落的手却被稳稳握住,凄厉的嚎叫响起,只一晃神,他身上疯疯癫癫的人便飞到一边,滚得满身尘土。

得闲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泪眼蒙眬中,只以为自己入了幻境。他反握住那只手,抓得很紧。

“原矜……?”

原矜手中的剑搁置在地,人也在他身前半跪下,没叫鲜血溅到他一分一毫。他迅速将得闲浑身上下摸过一遍,确认他身上都有哪些伤,再拿过得闲散落在一旁的包袱,从中抽出一套衣衫,抿着唇,仔细给他穿好。

得闲痴了似的任他摆布,直到衣衫穿完,才缓缓回神,一眨眼,泪便如开闸般涌出。

他扑进原矜怀中,哽咽道:“你怎么……怎么还来救我?你既不要我了,就该狠心一些,否则我……我又要赖上你了。”

原矜一顿,似是有些无措,小声道:“我何时说过……不要你了?”

得闲满心委屈,痴恋地嗅他身上微苦的香,又应激地环住他的腰身不撒手:“你那日一走了之……你都不回药庐,你若不是嫌我,你为何……”

他哭得打嗝,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原矜任他发泄,知他是吓着了。他连夜赶回药庐不见得闲,又发现得闲的衣物全都带走,也受了惊吓。焦急地四处搜寻间,他嗅到一丝炉鼎香,待找到源头,见到的便是山洞中的这幕。

都是他的错。

他不该留得闲一人在药庐中,让得闲胡思乱想。

但凡他早一日回来,亦不会出这样的事,叫得闲平白受这样的屈辱。

“对不起。”原矜低道,手落到得闲背上,紧紧搂住他,“以后不会了。”

得闲哭完,在他怀中心安了,闷声道:“那人……死了吗?”

原矜维持半跪的姿势,腿早麻了,却没动,任由得闲依赖地贴着他:“没死,那一剑没伤及要害,只是昏过去了。”

伤及要害容易弄得血淋淋,他怕溅一身血,又吓到得闲。

得闲:“不杀他吗?”

原矜:“杀。”

得闲:“我来好不好?你的剑给我用用。”

原矜低头,和他濡湿却清亮的眸对上,他擦掉得闲颊上潮湿的泪痕,没迟疑,把剑递给他。

得闲握剑,从他怀里挣扎起身,原矜抬手扶他一把,自己却一时起不来。他索性坐到地上,看得闲提剑过去,聚力,一剑捅入地上昏迷不醒的人嘴里。

那把剑吹毛断发,得闲其实无须费太多力气就完成这个动作。鲜血从剑身没入的地方涌出,地上的人惨叫着醒来,得闲终于笑了,很开心纯粹的笑。

那人还没从剧痛中醒过神,只疼得本能满地打滚,抽出的剑尖倏地抵上他的喉咙。寒光闪动,惨叫声戛然而止,大量鲜血喷涌而出。

得闲毫无捅人喉咙的经验,被溅了一脸血,剑身上也鲜血淅沥。他收剑,心满意足回到原矜身边,将原矜拉起来,含羞带怯地还剑。

“好像弄得太脏了。”得闲小声道,“回去我帮你把剑洗干净。”

原矜道:“没关系,剑锻造出来,本就是这样用的。”

他用衣袖帮得闲擦脸,血痕抹去,露出那张脸原本的清丽模样。得闲目不转睛地看他,忽然上前一步,红着脸,又偎进他怀里。

“原矜,我……我不太好。”得闲微微发颤,“散香期还未结束,你带我回药庐,要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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