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公,已经准备妥当。”
“好,速速将柴木点燃,将桐油泼下,挡住他们,我们退回崇德殿。”
宋洪跟随长沙王司马乂多年,对于司马乂的将令从不会有半分迟疑,对于司马乂交代的事情也从不会有任何拖延。
片刻后,千秋门外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烈火借着风势迅速蔓延到了城门之上,整座千秋门都燃了起来,成为了一道火墙,将何勖所率的中军挡在了外边。
从千秋门到崇德殿,还需经过北宫的神武门。
为了能彻底挡下何勖的万余名中军,司马乂又命宋洪点燃了长道两侧的楼阁,神武门也在周围的火舌侵袭下烧着了起来。
瞬时间,整个通往北宫的复道火光冲天,照亮了整座皇城。
燃起的大火不仅让复道两侧的建筑付之一炬,也让建筑内未及逃出的宫女侍应困在了其中。
刹那间,各种凄厉地呼救声响彻在夜空,让夜色里的皇城仿佛变成了无间地狱。
“真是个畜生。”
望着无法通过的漫天大火,听着火海中那凄惨的声音,中军令何勖紧缩双眉,话语也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随后,何勖拨转马头,领兵退回南宫,经苍龙门过耗门,向北而行直杀向皇城的上东门。
此刻,大司马府外,董艾的大军与皇甫商所率领的七千禁军战在了一起。
当下,洛阳城因为数次政变的消耗,城防所拥有的兵力早不是武帝时期的那般强盛,善战的军卒更是少之又少。
唯一可用且善战的兵力,当数天子中军与皇城禁军,这两军皆为天子之军,本应由天子司马衷所掌控。
而此刻,由齐王所掌控的中军与向心于长沙王的禁军已然成为了敌对,在这座古老的城池中展开了各为其主的殊死拼杀。
皇甫商,晋安定朝那人,曾依附赵王司马伦为梁州刺史。
赵王败后,皇甫商又辗转依附于河间王司马颙,因与河间王司马颙手下的谋臣李含不和,遂投向了齐王司马冏,在朝中任参军一职。
因其位一直居于齐王属将何勖、董艾、路秀等人之末,心有不平。
一番权衡下,皇甫商终于靠向了长沙王,成为司马乂敢于对抗司马冏的一枚重要棋子。
而长沙王司马乂之所以敢以身犯险,与权倾朝野的司马冏兵戎相见,多半也是因为皇甫商手中所掌控近两万禁军。
这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军力,也是唯一能瞬间将天子掌控在手中的力量。
这一刻,近两万人的厮杀声震天,彻底击碎了洛阳城中原本的寂静。
另外,除了整队军卒的对抗,在几番大兵力的冲击下,双方的兵马又分散出了几十人,甚至几百人的队伍。
这些队伍在巷陌间彼此追逐厮杀,直到一方的人全部倒下,血流成河。
如此的城中,大街小巷皆已陷入了混乱,无论是富或是贫的家户,都在此时陷入到了万分的惊恐之中。
此刻,齐王府内,正在穿戴战甲的司马冏转头问向一名文官模样的人:“葛中郎,南城的骁骑营为何还未到?”
“回齐王,那骁骑营骆平说,他奉旨固守南城,没有天子令,他无法调动一兵一卒。”
“哼...”
司马冏紧了一下腰间的束带,口中冷声道:“他哪里是要什么天子令?恐怕只是听了东海王的话。”
司马冏知道,如今城中乃至司州境内的势力都在静观其变。
东海王司马越在看,司徒王戎身后的琅琊王家在看,后父羊玄之的外戚势力在看,便是满朝的文臣武将也都在看。
他们都在看齐王能否拿下长沙王,看齐王能否维持住他们这些人的利益。
只要天平的指针稍稍地回归正常,他们都会即刻出手,帮助齐王府平息叛乱。
然而,如果那根指针再如此地加速偏离,各大门阀的势力便会叛离齐王府,并向齐王府踩下凶狠的一脚。
因此,司马冏准备全力一搏。这一搏不仅是为了他既有的权势地位,也关系到了齐王府一脉的生死存亡。
“葛中郎,董艾那边的战况如何了?”
“回齐王,皇甫商已向上东门处退去,董将军正领兵追赶。”
司马冏点了点头,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相同战力的情况下,兵力人数的占优让司马冏有着极大的信心。他知道会有苦战,恶战,但结果是可以想象的。
长沙王一定会束手就擒,齐王府也将重新回到天平的平衡点。
“传令路秀,让他领兵随本王一同前往上东门。何勖与长史赵渊已经杀过去了,现如今董艾也杀向了上东门,那本王就和他们兵合一处,攻下上东门,拿下司马乂。”
司马冏口中的话说得平淡,说得也极其的理所当然。
因为以他现有的兵力,莫说是攻下一座皇城城门,就是打下整个皇城也是不费几分力气的,兵力上悬殊让齐王司马冏信心满满。
与司马冏的胸有成竹相比,眼下的状况让长沙王司马乂忧心忡忡。因为除了禁军,他再无一兵一卒可调了。
司马乂在等,他在等刘暾。
刘暾系西汉城阳景王刘章后代,尚书左仆射刘毅之子,任朝中左卫将军、司隶校尉一职。
刘暾不仅手中有兵,而且他与朝中各方势力都有所交集。
较早之前,刘暾就与司马乂商议妥当。
只要司马乂起事,他便负责联络各家,聚集起城中各方势力所辖的兵力,一同扳倒司马冏。
因此,司马乂要坚守住皇宫,要等到刘暾带兵来援,这是成为上位者的希望,也是自己能活下来的希望。
晋帝司马衷的銮驾行的有些匆忙,这并非是他这个天子所愿意的。
“请陛下与臣弟共同迎敌。”
司马乂说这句话的时候,晋帝司马衷看到了弟弟眼中的坚决,也能感到有一丝冰寒在其中。
即便是他不在意那一丝冰寒,但数百名持刀上殿的禁军,也让他不得不走下龙椅,坐上了略透风寒的銮驾。
司马衷透过被寒风带起的帷幔,望着跟随在銮驾后的一众大臣,又望了望身后烧红了半边天的神武门。
身为天子的他再次笑了笑,依旧是那种毫无表情的笑容。
这一刻,司马衷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天命之子,后边脚步踉跄的也不是什么位极人臣。
他们这些人只是一群被驱赶的囚徒,一群光鲜亮丽的囚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