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锐没惊动她。惠圆从玻璃的反光里看到了他。她礼貌性的“嗨”了一声。没有赘言。
你常来这?封锐说。
不,惠圆回得干脆。她知道鲜少有打工的人在“红海棠”呆太久。
怎么会知道这里?封锐追问。
下雨时进来躲雨。惠圆轻轻地吐字。
封锐看她的眼睛。惠圆身上干燥得像一株干草,让封锐轻快。她的眼里含着种东西,封锐一时难以形容,却觉得被吸引,他要从半空被落下来了。
他眨眨眼,惠圆背包离开了。封锐没去追,看着她落下的钥匙扣,露出诡异地笑。
惠圆觉得封锐有些阴森。她想高木于林的人大概都这样吧。孤单,孤独,又孤冷。
封锐的血液报告出来了,除了外在的某根器官需要建议性休整外,其它良好。他把单子折成四页,夹进了笔记本。
鸡冠花要见封锐,电话曲折转了进来,封锐不接。传了口讯过去。
封锐去看守所看鸡冠花,要带莲藕一起去,莲藕说,我感冒还没好呢。
鸡冠花瘦了,脸颊骨突出。她不知谁给的口香糖,大力嚼着。嚼着嚼着把头朝对面挺过去,下巴扬起,啪,吐出一个大泡泡,离封锐的脸一厘米,封锐纹丝未动。鸡冠花又舌头一卷把泡泡收回嘴里。
我知道是谁,她说。
油炸鬼找不上我。封锐斜坐着,你好好改造,想我可以写信。
求你个事,鸡冠花怕封锐呆不到她把话说完,她情绪低落,本想让封锐可怜可怜她,可封锐的眼神明白告诉她,他很无情。
鸡冠花一肩高一肩低地抖嗦着,最后从一只袖筒里抖出来一张照片。揉捏得皱巴得不行了。
封锐两指捏起照片一个角,先把后面的一行字看了,才看照片上的人。
我不是慈善大使,封锐说着,两指一弹,照片落在地上。
鸡冠花立马趴下身去捡。捡起后吹了吹,颤微微地说,我拿命偿你。
封锐想了想,拉低声音说,你这算不算捆绑销售?
鸡冠花两眼突着,眼白发灰。
莲藕买菜路上施舍给一个乞丐五块钱。莲藕记得包里还有一块硬币,走到乞丐跟前,这块硬币却找不出来。这个乞丐很年轻,脸也白净,胸前挂个大纸壳做的板子,上面用油笔写着“遭遇”。字写得一笔一划的,莲藕放钱时,大略读了读。
这个故事挺感人,但相似度太高了。莲藕好心地给乞丐指点。
乞丐把板子从胸前往下挪挪,露出了眼睛。莲藕提着萝卜茄子走了。
乞丐追上去,从后面拉住了莲藕的菜袋子。你干吗?莲藕扫扫行人,好心没好报是吧?
我喜欢你,乞丐扬扬头,你带我去洗个澡吧,我给你钱。
什么?!莲藕又气又笑。
你笑什么?乞丐把纸板子背在后面,样子立马伪装成一个画画的,我有骨气,也有节操,每天自力更生,她拿了个发夹往头上一套,莲藕看清了她的脸。我男人很凶,莲藕说,回家晚了都会拿皮鞭打我。
噢,堂吉诃德,乞丐扮了个可怜的鬼脸。
你往前走,有个大众浴池,24小时开的,莲藕想尽快摆脱她。来历不明的人纠缠上,最可怕。
乞丐比了个ok,你明天还来这找我,我给你提成。
莲藕想,敢情,我一发善心就成了丐帮的托儿?
莲藕改天买菜换了后面一条路。她觉得超市菜不够新鲜,她爱去菜市场。她买了两只彩椒,一个紫甘蓝,想着再挑绿叶菜,生菜还是油麦菜时,有人滑着滑板撞了她一下。摊主摔了个烂土豆出去,滑板嗖地滑走了,莲藕都没看到肇事者是谁。
莲藕在努力地朝“贤妻”上靠,她在想菜谱。
鸡冠花出事后,封锐身体一直不舒服,她也空窗期好久。莲藕绞尽脑汁地想让这页尽快翻过。可封锐和她面前像挖了个大坑,莲藕费了不少劲也一直没填平。
她不敢多说话,小心翼翼地用行动来表示。
滑板在菜场出口转着圈圈等莲藕,莲藕一下就认出了这张脸:“小乞丐”。
莲藕不想认识她,提着菜快步走。滑板比脚步快,抢先抢了莲藕的道,猴子拔毛一变般变成一杯豆浆。你的五块钱买的,小乞丐直言不讳。
莲藕吃一堑长一智,不伸手也不喝。你副业还真不少,她在小乞丐身上挤挤过去说。
不多不多,二百多,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乞丐啜着豆浆,一副“今儿天气好晴朗,人和马儿好张狂”的表情。
我很忙,莲藕回头一句,别跟着我了。
你忙你忙,小乞丐也蛮有礼貌地说。然后慢慢滑着滑板与莲藕保持着二十米左右的距离。
莲藕在叉路口停下,等一辆大卡车过去后,她返转身,问小乞丐,你叫什么名字?
白毛女啊,小乞丐爽朗地笑答,揪起一络头发给莲藕看,喏,人证物证在此。她染了奶奶灰的发色。
什么样子不好偏学这,莲藕端出长者的姿态,你真名叫什么?
白毛女啊,这名字仿佛很有气概般地讨她喜欢。
你姓白,名毛女?莲藕问。
是啊?吸管在她嘴里随着吸力一上一下地来回磕着。
撒谎,小小年纪撒谎,莲藕指指她,再跟着我就报警了啊。
白毛女啧一声,踏着滑板拐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