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太担心你了,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表演才华的人,我不想你出什么差错。”宁逾明叹气:“我错了,我太慌张了,应该先同你商量一下再处理这件事。”
两人已带着行李上了电梯。
褚江沅听他认错表白脸颊情不自禁发了热,直勾勾盯着宁逾明在电梯门上的倒影,半晌敛眉轻声说:“我没有怪你,我也担心你嫌弃我。”
????嫌弃什么鬼?
电梯“叮”一声开了,宁逾明挎着自己的洗漱背包,褚江沅看他走得慢知道他腿还没好全,强硬拒绝他帮拿行李,宁逾明只好慢慢走到自己家门前掏钥匙开门。
他给褚江沅拿了拖鞋,把他安置到客房,才把人拉到客厅沙发坐下,进行心之友的交流。
宁逾明从冰箱里端出两杯牛奶,递给褚江沅一杯,说:“抱歉,家里只剩家政阿姨买的牛奶了。”
褚江沅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接过杯子道了声谢,抿了一口,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很好喝。”
“那多喝点。”宁逾明把自己那杯一饮而尽,舔了舔嘴角一圈奶渍。
褚江沅眸色微微深了些,从茶几上抽了一张抽纸轻轻按到宁逾明嘴边。
宁逾明接过,笑着道谢。
他擦完,有些迟疑地问:“江沅,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
褚江沅放下玻璃杯,面容沉静,语气微苦道:“你上次也遇见了,不是吗?我从小时候开始就非常容易遇到这种事、和人,当演员之后,就更……小飞,我会给你惹麻烦……我不希望这样。”
褚江沅的人生就像一部经久不息的狗血小说。他有时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命数不对,就像磁石一样,持续不断地吸引着觊觎他颜色的奇怪人群,威逼利诱,干扰他的生活。
年少意外成名后,这种事情越演越烈,他加入的每一个剧组里总有某个衣冠楚楚的导演、制片人、编剧、投资人等对他产生猥琐的欲望、提出过分的要求,就好像全娱乐圈的禽兽都被他遇见了。
褚江沅从没答应过,人气也如同受了诅咒一般下滑,很快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中。他的公司和经纪人受他多番连累之下对他厌恶之极,合约期一过便迫不及待地解约。
有时褚江沅也会想,是不是他这个人真的有什么问题呢?他到哪里,麻烦就到哪里。
可他始终没有改行,褚江沅热爱演戏,演戏之如他的生命,这一辈子没有想过要做别的什么。
即便如此,他呆在人生的谷底,也有些撑不下去了。
这时突然从天外召来一束光,向他伸出救赎的蛛丝,褚江沅没有办法忍耐着不去抓住它,却战战兢兢地悲观着,害怕会被扔下,更怕那光暗淡。
宁逾明秒懂,主角光环的负面影响在不属于该主角的世界线里占上风。但现在可不一样,褚江沅身上的世界线一天比一天密集惹眼,他正要迎来咸鱼翻身直线走向人赢的时刻。
因此宁逾明安慰他:“放心吧,没事,我特别擅长处理这个,薄井颜那货不知道惹过多少麻烦,我都抱我哥大腿搞定了。”
遥远的项齐光突然打了个喷嚏:……有不好的预感。
褚江沅笑着摇摇头,看他像在看不懂事的小孩子,眼神却格外柔软。
宁逾明沉默一会突然表情严肃起来:“江沅,本来我不想说的,但是现在我必须说了。你不会真的认为我在做好人好事吧?我好歹也是我哥的弟弟,我帮你是因为在你身上看到了巨大的投资前景。”
褚江沅失笑,“我刚入行时,我的经纪人也这么想。”
“你的经纪人是我,”宁逾明随口纠正,随即继续向褚江沅卖他自己的安利,“我认真的,我住院的时候看了你全部的作品,看了三遍,这让我更加坚定了。你有才能有阅历,欠缺的只有一点点运气和坚实的后盾。迟早你会一飞冲天的,我呢,只想借你的东风搭搭便车。”
褚江沅从他异常坚定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迷惘的倒影,他喃喃道:“你真的这么认为?”
宁逾明点头。
褚江沅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我相信你。”
于是褚江沅就在他家安定地住了下来。
宁逾明在阳明经纪部也有了一张桌子,没事就天天在公司前辈手下打杂和努力学习。
褚江沅签了合同后暂时没有通告,就按着公司时间表每天蹭蹭各种各样的培训课。阳明作为业内老牌大公司,自有一套非常成熟的艺人培养体系,是褚江沅原先的小公司不能比的,因而充电充得十分开心。
阳明财大气粗,有一栋楼,艺人培训班和经纪部也就一部电梯的距离。因此褚江沅有课的时候便会带着饭盒来找宁逾明。
他坚持住在宁逾明家不能白住,因此承包了司机、三餐、日常家务等职责,极大地弥补了家政阿姨顾不到的空当。
宁逾明现在是卫生有人做、车有人开、饭有人送,褚江沅比较空闲的时候还会研究各种菜色、煲汤,晚上就待在家里戴着耳机用家庭影院拉片,和打游戏看动漫加班的宁逾明相处得很是和谐。
宁逾明生活质量得到极大提升,每天都美滋滋!
有天他在公司里碰上了薄井颜小朋友。
可能事故真的能磨砺人吧,薄井颜遇着他竟也露出很沉稳的神情来。
随着年龄渐长,薄井颜不仅是五官愈加深刻,他身上少年的青涩气质也渐渐褪去,又和一种初显的成熟男人的魅力混杂在一起,如被打磨的美玉,更显光华。
薄井颜眼睛亮亮地递给他一张电影首映会的票,邀他去看。
“或许我现在演技还比不过姓褚的,不过你等着看吧项小飞,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他!到了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你再……”说着脸又红了。
再什么……宁逾明略疑惑地点头,有点好笑。
唉,刚夸他成熟了,又讲出这般少年意气的话来,不过也很可爱就是了。
薄井颜说完找不到别的什么话题,只好最后别扭地望他一眼,嘀咕:“怎么瘦成这样,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便转身跑了。
褚江沅施施然从拐角走出来,显然不是刚到。
宁逾明也没惊讶,正值午饭时刻,他自然地笑问:“江沅,今天吃什么?”
褚江沅回了他一个清浅的笑容:“猪蹄汤。我也觉得你最近是不是太辛苦了些,累瘦了,多补一补。”
两人便找了个角落坐下一起吃。褚江沅炖的猪蹄汤汤汁浓厚、滋味鲜美,若是在家里,宁逾明一个人可以喝一锅。
褚江沅做饭手艺实在太好,他平时几乎餐餐吃得停不下来,怎么可能会瘦……
褚江沅和薄井颜可能戴的是同款滤镜吧。
褚江沅看他喝得满脸幸福,神情不自觉柔软下来。他又想到什么,眸光微黯,突然问:“小飞,你曾经说过对我没有非分之想,那你有非分之想的那个人是薄先生吗?”
宁逾明在这一瞬间展现时隙塔资深游魂的卓越素质——他用尽毕生功力才没有喷出一口猪蹄汤、也没呛到,艰难地咽了下去。
宁逾明:“……………………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吓我一跳!”
啊,没有否认。
褚江沅抿紧唇,低低地回答:“只是有点好奇。”
宁逾明:怎么感觉欧欧西了,傻眼,仙女儿一样的艺术家也会八卦??
不过想想大家都是亲密的合作伙伴了排排坐八卦一下也能增进感情。
于是宁逾明摆了一个忧郁的pose,开始讲那过去的故事: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有一个胖胖的宅男在小区楼下和他大哥的保镖缠斗,这时,一个绝世美少年冲上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像暖阳一样照亮了整个冬天……”
褚江沅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他没有问“这不就是你吗”这种问题,只是安静而专注地侧耳听着,黑色的眼睛温润而明亮地注视着宁逾明。
“……美少年长成了美青年后力气和脾气都变大了,一拳把告白的胖宅男打倒在地,胖宅男泪奔回了二次元的怀抱,故事完。”
宁逾明绘声绘色地讲完,褚江沅似乎也刚从故事中醒过神来,茫茫地望向他,问:“胖宅男后来怎么样了?”
“嗯…去到美好的新世界开始美好的新生活了,哈哈。”宁逾明说的可都是实话。
没想到褚江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竟像是信了,这份反应让宁逾明有些惊讶。
但他更欣慰的。
没有人关心的不起眼的项小飞的故事,除了他之外终于有了第二个人听得这么认真。
“胖宅男去新世界了,小飞,你呢?”
褚江沅这个问题一瞬间让宁逾明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时隙塔的力量在世界的主角身上会不会有削减他也不确定,但褚江沅神情懵懂,好像只是单纯地配合他,他也就把疑问按在心里。
于是宁逾明沉默一会,笑着回答:“不考虑别的因素,就我现在而言的话想看看江沅的才能最终攀爬到什么样的高峰,想想就非常期待。”
褚江沅一愣,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轻声道:“你会不会太擅长说这种话了。”
宁逾明笑着回答:“会不会有点浮夸?没办法,这个世界就是这种世界。”
过几天他们一起去了薄井颜的电影首映式,这部电影叫做《撼天》,讲述了上个世纪国家军阀林立的时代,一南一北两个军阀握手言和、商量着进行联盟外御其侮的时候,北方军阀遭到外国特务绑架,南方军阀遭受怀疑、内战一触即发的情况下如何带领众人努力营救北方军阀的故事。
薄井颜既不是男一号南方军阀,那是影帝李谦的角色,也不是男二号积极自救的北方军阀,那是另一位老戏骨魏勇的角色。
他演的是被绑架的北方军阀的表弟兼副官,也是一个家里有钱却弃商从军的小少爷。
副官遭逢大乱,力排众议说服大家相信南方军阀,最后更是在营救北方军阀的最后关头为南方军阀挡枪而死。
生活在表哥庇佑下的娇气小少爷,在整个时间中,不停脱胎换骨。最终为家国大义赴死之时,他已成为一个像他崇拜的表哥一般成熟沉稳、能够独当一面的可靠男人了。
薄井颜的最后一场戏是死在战友的怀中,未合上的双眼紧紧追逐着南方军阀奔向关押北方军阀牢笼的方向,嘴角挂着欣慰的微笑,直到眼神失去焦距。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满场掌声雷动。
嗯……反正不管这部电影之后的市场表现如何,首映式肯定是会掌声雷动的。
两个坐在他后头的小姑娘窃窃私语:“这大三角也太酸爽了。妈的渣攻,男主男二都太渣了。心疼wuli颜宝,哭瞎我了,演得真棒么么哒。”
宁逾明差点豹笑出声,他本来离场时还在回味薄井颜的表现。
毕竟前面几个月一直跟着薄井颜拍这部电影,看着现场的尬演最终被剪成成片的效果,十分奇妙。
更奇妙的是薄井颜的表现,连他这种行外人也能明显看出薄井颜进步有多大。
和影帝比,他的演技也许犹显青涩,那种火热的感染力和爆发力却足以带着观众入戏,将目光黏在他身上久久收不回来。
……不过小姑娘们的关注点也很可爱就是了。
薄井颜打了个电话让他直接去后台更衣室。
宁逾明赞他:“很棒的表演。”
薄井颜强行忍住高兴的表情,表情扭曲地冲宁逾明旁边的褚江沅撇了撇嘴,尾巴简直要翘上天了。
褚江沅回了他一个微笑:“的确很棒。”
薄井颜暗暗咬牙。
影帝李谦也在。
他看到褚江沅之后表情变得很奇怪,心不在焉地和项小飞招呼了一声之后,便快步走到褚江沅面前,欲言又止地唤他:“阿沅,好久不见。”
褚江沅礼貌疏离地笑笑:“好久不见。”
宁逾明敏锐地嗅到八卦狗血的气味!
回忆一下褚江沅和李谦年龄差不多,都是少年出道,少年成名,一个沉寂不起,一个成了影帝,有什么过往交情和恩怨纠葛也不奇怪。
宁逾明瞬间觉得——麻烦死了有没有-_-||
他果断拉走薄井颜:“你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面对面单独说吗?走吧,出去说。”
本来在暗中观察褚江沅和李谦的薄井颜:“…………对哦!!!”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扭头道:“好吧,既然你这么想跟我独处,也不是不能满足你。”
宁逾明:……手好痒,想抽他。
褚江沅偏过头看他和薄井颜打打闹闹地出门,心知这是对方对他的体贴,却抑制不住地坐立不安起来。
李谦看着他期期艾艾,其实并没有必要,那些陈年旧事已经在他生命中的阳光到来之后全部被扫到角落里去。
褚江沅平静地对李谦说:“您有话就直说吧,李先生,我赶时间。”
这个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路人的人露出一个不敢置信的表情。
“阿沅,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明明温柔和善到不会拒绝任何人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对方沉痛又难过地说。
果然像小飞说的那样,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些人说话都这么夸张的?想到项小飞,褚江沅情不自禁面上透出些笑意。
李谦像是受到鼓励一般上前去握他的手,被褚江沅敏捷地向后一步躲开。
李谦痛苦中带点欣慰地说:“你果然还在恨我。”
这就是小飞说的“戏精”吧。
褚江沅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是那般毫无波动的温和礼貌,那双李谦记得多年前永远温软、怯怯、不会拒绝别人的眼睛始终如无风湖水,不起波澜。
褚江沅温和道:“李先生,我没有恨你,我也真的很赶时间。”
他还要从外头那个美貌青年的手里把小飞带走,赶到市场去买新鲜的排骨和莲藕,回家去,炖一锅香浓鲜美的莲藕排骨汤给他喝。
然后,就是他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听他热情又直率的赞叹,听他说“江沅,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后半句话是我又只能点外卖惹。)
宁逾明把薄井颜拖到走廊尽头的拖把间里,关上门。
黑黑的看不清表情,只听到薄井颜凶巴巴又结巴地问:“你、你想干嘛?”
怎么听着还有点小兴奋小羞涩呢,宁逾明掏掏耳朵,怀疑听错。
“我并不想干嘛,”宁逾明靠在墙上,有气无力地解释道:“你不是明星吗,在走廊里讲话被记者拍到怎么办?”
薄井颜有点失落地嘀咕:“拍到就拍到,躲在这种隔间里更可疑好不好。”
“那万一你在外头又暴起伤人怎么办?还是拖把间比较安全。放心,我来的时候瞥过一眼,这里头挺挺干净的。”宁逾明说。
“我才不会暴起伤人!就那一次记那么清楚,而且是你先非礼我的……”薄井颜越说声音越小,有点伤心又有点后悔的样子,又欲盖弥彰地质问道:“你什么人啊你,哪有没事留意这种阴暗小房间的。”
宁逾明伸出手臂,轻轻按到薄井颜身旁的墙上,不耐烦地问:“所以你是要接着吐槽,还是说正事?”
薄井颜脑子里盘旋着几个大字跟着几个巨大的感叹号——“被壁咚了!!!”
被项小飞在这种阴暗角落壁咚了!
薄井颜一瞬间头脑空白、心跳加速、口干舌燥,情不自禁想到一些不健康的画面,身体微微发热,背后隐隐出了层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