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而又狭小的地方。
四周都堆满了纸箱子,使原本就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的拥挤。罗暄强打起精神,撑开了眼皮。当眼睛逐渐习惯了黑暗之后,她发现她除了双脚被粗麻绳绑着之外,双手跟嘴巴竟然都是自由的。
是绑架。
绑架她,然后再向她的父亲勒索现金吗?
罗暄现在只能够想到这个原因。
没有过多地限制她的活动,说明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外面应该还有人在看守,防止她逃脱。罗暄看了看四周,墙壁都是用铁皮一样的东西制成,正对着她的铁门缝隙中漏出一点光线。
空气里有很浓的烟草味道。
她的书包已经被人拿了去,可是,那些人没有搜她的身,她的手机还带在身上。
罗暄冷静地将手机从口袋中拿了出来,发现电量已经不足。
余下的一点电,只能够打一通电话。
只能打一通。
她握住手机的手轻轻地颤抖着。
到底,要打给谁?
脑子还没有反应,她的手指已经快速地帮她做了决定。她直接按下了通话键,显示出来的是一个最近拨打最多次的号码。
沈仲威的手机号码。
没有犹豫地再次按下通话键,一阵短促的盲音过后,那边接起了电话。
“你在哪?”沈仲威的声音泛起波澜“不是说好在教室等我吗?”
“你现在不要说话,安静地听我说。”罗暄尽量压低了声音“我现在被人绑架,关在一个像仓库一样,可是比仓库小很多的地方他们没有绑我的手,说明有人正在外面看守,还有,我闻得到很重的烟草的味道。”
她听见沈仲威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可是,她不能停,否则,这通电话还没有结束,手机就会没电。
“你可以联络警察局,把这些线索告诉他们”
手机屏幕闪了一下,提示电量毫尽的声音微弱地响起,随即,整个手机屏幕便暗了下去。
罗暄的心一沉。
没电了。
所幸的是,刚才她已经把自己所知道的大部分都讲完了,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耐心地等下去。
***
入夜的街道,风吹得格外的猛烈。
沈仲威在街上疯狂地奔跑着,撞倒了行人,不顾满耳的咒骂声,只是疯狂地跑着。
已经到过三个仓库了,可他却没有看见任何在仓库门口把守的人,为了保险起见,每个仓库的门他都去用力地敲过,可是除了空荡荡的回音,其他的他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过快的奔跑让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
时间拖得越久,她的危险也就越多一分。
他必须要尽快找到她啊!
刚才已经给光头他们打了电话叫人搜索所有的仓库,可是,到现在为止,他仍然没有收到回音。
沈仲威烦躁地将手伸进口袋,无意中触摸到一根燃尽的烟头。
烟
“我现在被人绑架,关在一个像仓库一样,可是比仓库小很多的地方他们没有绑我的手,说明有人正在外面看守,还有,我闻得到很重的烟草的味道。”
很重的,烟草的味道。
沈仲威毅然地掉头,大步地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
罗暄安静地靠在箱子上,疲惫地闭着眼睛。
刚才吸入的乙醚仍然让她觉得晕沉混沌。
就从刚刚挂掉电话开始,罗暄才惊异于自己对他的信赖和寄托,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以为他只不过是一个嚣张的混混,后来,越深的接触才让她了解到他内心的无奈和苦闷。
是啊。
至少,她还有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家。
可他,什么都没有。
沈仲威的过去让她心疼,原来,世界上,真的有比她更可怜更无助的人。
她开始尽她所能地帮助他,一开始虽然勉强,但后来,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阻止他抽烟酗酒,已经变成了她每天必做的事情,就连拉他去自习室也是那么的自然。
从他身上看见变化,已经变成了她的一种幸福。
也许,他们两个,都在改变。
一阵轻微的震动拉回了她的思绪。
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一群人低声说话的声音,接着,这狭小的空间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仿佛是什么人用力甩上门一样的震动,罗暄的身后传来引擎发动的声音。
她震惊地用手猛地撑起身子。
这根本不是什么仓库。
原来,她被关在了运输车的后箱里!
车慢慢地发动,然后猛地向前加速,罗暄一个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头重重地撞到了箱子上。
她用力地咬住嘴唇,想要以疼痛唤回飘散的神志。
怎么办?他们要把车开到哪里去?
这样,他找她就更困难了啊!
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突然响起,车身重重一顿,竟然意外地停了下来。紧接着,打斗的声音和高声的叫骂声此起彼伏。
罗暄惊异于这突然的事件,愣愣地跪着不知该如何反应。
要趁乱逃掉吗?
铁门锁得严严实实,想要从里面逃出去根本不可能,除非有人从外面把锁打开或者把门砸烂
“哐——!”
惊天的巨响就在罗暄的眼前炸开,在外面,有人用什么东西用力敲击着铁门,一下,两下,铁门向内的凹陷越来越明显,最后,铁门竟然被打开了!
砸坏的锁掉在了地上,沈仲威的脸庞跃入她的眼瞳中。
罗暄惊呆了。
他竟然,一个人来了。
沈仲威跃上车,利落地掏出小刀割断了她脚上的麻绳。
“没受伤吧?”他匆匆地扫视了她的全身。
罗暄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快走吧。”他疲惫地对她伸出手,防备地看了一下身后。
刚才被他打倒的两个人已经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其中一个正拿着手机,好象在打电话叫更多的人来。
“为什么不叫警察?”她的声音里有氤氲的湿气。
“管不了那么多。”他抬手擦了一下额上的汗珠“快走吧,迟了,我就应付不了了。”
罗暄伸出手,放进他向上摊开的掌中。
手背上冰凉的肌肤被他的温暖熨热,长眠不醒的细胞仿佛一寸一寸地复活过来,如同她长久封闭的心。
“走。”他率先跳下车,然后扶着她跳下。
浓浓的烟草味扑面而来,这里果然是烟草厂附近的一个小巷子。
刚才被沈仲威打倒的两个人慢慢地向他们接近,他们的手里竟然都拿了匕首,面露凶光。
也许是因为他手心的温度,罗暄跳得剧烈的心脏,也在慢慢地平静下来。他挡在她的身前,仿佛就把她挡在了危险之外。
几个漂亮的勾拳和飞踢,匪徒手上的利器掉落在地,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巷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沈仲威的动作也越来越吃力。
如果没有身后的她,他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他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带走她。
一柄匕首泛着森冷的寒光往沈仲威的后心扎去!他没有发现这身后的危险,可她却看到了。
已经来不及出声提醒他小心注意了。
刹那间,嫣红的血溅上了她纯白的衬衫。
匕首,深深地插进她的手腕。
滴落在地上的血迹如同落樱一般惊心动魄,她吃痛的抽气声让他的心骤然紧缩。带着愤怒的拳头一下一下地击向匪徒,直到把他打得面目全非。
不知道有多少根乱棍打在他的背上,不知道为她抵挡下了多少的攻击,意识仿佛要渐渐地离开他的身体,他所有的痛却只来源于她那滴着鲜血的手腕。
那白皙柔软的手腕。
那只用来画画的手啊!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在他的耳边响起,勉强站直了身子,他模糊的视线看到一队警察冲进了这个巷子,利落的身手很快将所有的匪徒们制服,一个个地压上警车。
那是上官烨带来的警察。
踉跄地向前迈了一步,还没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的双手便被人反剪到了身后。
没有多余的力气解释了。
沈仲威被警察压上了警车。他看见罗暄倒在上官烨的怀抱中,刺目的鲜血顺着她纤白的手指,一滴一滴地往下落着。
她的嘴唇因为失血太多而白得如同庭院里悄悄绽放的白色百合花。
“罗暄!罗暄!振作一点!”上官烨轻轻地摇着她“我们马上送你去医院!你不要睡着!你醒过来,跟我讲话!快点!”
意识消失之前,她,接触到了沈仲威的目光。
不要担心。
罗暄的唇角微微地上扬。
闭上眼睛,她的表情定格在了这朵淡淡的微笑上。
如此地令人心疼。
***
“为什么不进去?”
病房外,沈仲威靠墙站着,长而凌乱的头发流露出些许颓废的气息。
上官烨提着一袋水果站在他的面前。
因为上官烨的解释,沈仲威被警察局提前释放出来。这些天,他都没有去过医院,只是透过别人打听到,罗暄的情况,好象不太乐观。
被及时送到医院输过血之后,她的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那一刀深深地扎进了她的手腕,损伤了神经和经脉,不知道以后到底还能不能像过去一样运用自如。
那一只握着画笔的手。
那能在画布上画下斑斓世界的手。
沈仲威的心一阵抽搐。
如果他当时没有一意孤行单枪匹马地闯进巷子,如果他等到警察来了,如果他能够提前发现到危险,她,就不会受伤。
她为了保护他,失去了她全部的寄托和才华。
这个罪孽,太沉重。
“你说得对,我不配。”沈仲威避开上官烨的目光“跟我在一起,她就永远只能活在危险当中。”
上官烨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病房里传出低低地谈话声,有时好象还有轻快的笑声。
两人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同时向病房的门缝里看去。
罗暄穿着睡衣坐在病床上,双颊微红地笑着。
在她的床前,坐着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虽然只是背影,可也能让人感觉到他对她的怜惜与交谈的愉悦。
“罗伯父?”上官烨轻轻地惊叹出声“他今天没有去公司吗?”
听到这里,沈仲威的心里已经了然。
原来,她的父亲并没有像她所想的一样,只是为了赎罪而给她物质上的关怀。
看着她此刻开心的表情,她应该也知道了吧。
沈仲威安心地笑了笑,准备离开。
“既然来了,就一起去看看她吧。”上官烨执拗地拉住他的手。
“你去就行了。”沈仲威没有回头“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说完,他迈开步子,落寞的背影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
上官烨轻轻地叹了口气,推开病房的门。
父女两人相谈甚欢,罗恒宇看见来人是他,笑着起身,将上官烨让到病床前。
“小烨,麻烦你陪小暄好好聊一聊吧,刚才已经来了好几通电话催我去公司了,有几个大客户还在等着我。”罗宇恒充满歉意地拍了拍上官烨的肩,接着又转向罗暄:“小暄,爸爸晚上下了班再来看你,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好的。”罗暄轻笑着点了点头。
“等一下,伯父。”上官烨叫住了罗宇恒。
“恩?”罗宇恒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请让我照顾罗暄。”上官烨目光炯炯“请让我照顾她,以后,永远,一辈子。”
他的眸子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认真和真诚。
风吹动窗帘,窗外金黄的落叶轻轻地如蝴蝶一般停在窗台。
笑容僵在罗暄微红的脸颊上。
罗宇恒抚掌大笑起来:“好!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想法,既然小烨都这么说了,那,你们就订婚吧。”
订婚吧。
***
高二一班的教室里,靠窗的第三个位置仍然空着。
画室里,也没有了往日那个熟悉的身影。
shake酒吧。
热烈而极富节奏感的摇滚音乐声中,一个女孩如百合花一般秀丽出尘地立在酒吧一角,似乎在等待着某个人的回答。
“拜托你,请告诉我沈仲威在哪里。”
光头男孩认出她正是罗暄,是沈仲威的女友,斟酌着用词答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你知道。”罗暄逼视着他“告诉我。”
光头男孩为难地摆着手。
“不行的,威哥告诉过我不能”
话一出口,他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请你告诉我好吗?”她的双眼已经蒙上了雾气“我必须见他,现在,马上!”
***
闹市中央的天桥下。
“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为了不被车流声淹没,她努力地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大一些。
“没时间。”一时间,沈仲威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来搪塞她。
“那现在呢?”她竟然有些耍赖地蹲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现在,我看你很闲喔。”
“”沈仲威闪躲着她的目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她的面前,他居然如此地没有招架之力。
他的目光落在她仍然绑着护带的手腕上,每呼吸一次,心里仿佛就有一种微微地疼。
“把你的手赔给我吧。”罗暄托着腮看他,目光里有一丝调皮“我现在好想画画啊。”
“怎么赔?”沈仲威错谔地抬起眼。
“跟我来。”罗暄不由分说地牵住他的手。
***
推开画室的门,一股久违的颜料气味迎面而来,罗暄舒畅地大口呼吸了一下,愉快地伸了伸胳膊。
“来,你坐在这里。”她拉了张椅子到画架前,适意沈仲威坐上去。
阳光打在纯白的画布上,他侧脸的轮廓如同泼墨一般影映在了白色的画布上。
罗暄缓缓地用右手小心地拿起沾满颜料的画笔,将手伸到沈仲威的面前。
“我握不稳画笔,帮我一个忙。”她的笑容甜美“请你,握住我的手。”
刹那间,整个画室仿佛都流转着沁人心脾的百合花香。
沈仲威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抬手握住那仿佛柔若无骨的手。
她牵引着他,笔尖在画布上安静地画过。
秋日微熏的午后。
昆虫的浅鸣在耳边轻柔地盘旋,阳光如同在海底一般充满韵律地漾动,像是吟唱着一曲歌谣。
画布上的轮廓渐渐地具体成型,两人配合得如此的默契,仿佛他们拥有共同的灵魂和同样的一颗心。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走。
他淡而平稳的呼吸就在她的耳旁。
“我的手,应该会好吧?”
她,还是不太确定。
害怕从此再也拿不稳画笔。
“会,一定会。”沈仲威确信地看着她清亮的琥珀色眼瞳“我会陪你,一直到你好起来为止。”
罗暄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那还是不要好了。”她自嘲地低喃。
你知道吗?
比起不能够再画画,我更害怕的,就是你不在我的身边。
“一定会好起来的。”看见她忽地黯然下去的神情,沈仲威不自觉地将手缓缓地搭上她的肩,等到他意识到这个动作的暧昧时,她已经像撒娇的猫咪一般,轻轻地靠在他的怀中。
那一刹那,他竟然羞涩得像个孩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