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大地之上,两身流光在天宇之上不断的碰撞,不断的轰击,仿佛两颗璀璨的流星般拖着长长的光尾对碰,漫天都是飞散的流光。而后,在一次对碰之后,两道流光各自倒飞而出时,其中一道光流骤然停下,在空中显化形体,赫然是手持化血刀的诡尸。不等林阳杀来,诡尸便是已经动手,只见他双手持刀,体内黑暗本源如同滚滚江河,浩浩荡荡地尽数没入了手中的化血神刀。霎那间天地变色,黑暗仙道符文如海啸般冲天而起,满天都是黑色的星辰。黑暗铺天盖地而来,暗红色的光泽糅合着黑暗一同充斥了整个世界,那一刻仿佛连宇宙都变得暗红,古朴苍凉的气息在瞬间塞满了整座天地。这一刻,在黑暗本源的灌溉之下,一道足有万丈的刀影直指苍天,锋芒散开时,天地都被割裂。古朴,暗红的长刀散发着无边无际的凶戾之气,隐约间还有无数的恶鬼,修罗之影浮现,发出了凄厉的嚎叫。天地宇宙尽皆血红,阴冷狂风席卷寰宇,刮人成粉,拔山摧城。诡尸一刀斩下,万丈庞大的刀影落下,顿时间仿佛连天地都劈开了,虚空都在不断地崩塌。渡劫期的修士手持此刀都可以在拼尽全力时硬撼天上真仙,更何况此时出手的,是仙道级别的诡尸!一刀出,万道落,锋芒毕露,杀意直指林阳!……“师弟,回家的感觉如何?看着从小长大的地方,可是感触良多?”昆仑山,玉虚宫。一身月白道袍的乾真掌教此时便站在玉虚宫里一方僻静的殿宇前,看着在大殿中盘膝而坐的乾冥老道,声音温和地道。“掌教师兄觉得呢?”而此时,殿宇之中的乾冥也是睁眼看来,目光与乾真遥遥相对。这对师兄弟在相隔了三十年后,终于再度在他们一起长大的地方以最初的姿态见了面,称呼还是当初的称呼,但他们谁都知道,此时此刻,早已物是人非。那个熟悉的称呼下早已没了当初兄友弟恭的温情,剩下的只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此时的乾冥老态尽显,仿如耄耋老人,精气神都已经衰败,面容也从红润变得蜡黄。如果说当初在蜀山洞天外和林阳见面的乾冥还有几分得道高人模样,一身仙气飘飘,带着出尘感。那此时的他便如同那凡间的寻常老人,血气干枯,寿元将尽,似乎随时都会死去,毕竟他已经一百多岁了。反观乾真,虽然他是乾冥的师兄,真真正正活了二百来年的老古董,可他却越发年轻,此时此刻更是宛如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那一头黑发挽成道髻,用一根青玉簪子别着,一身月白色道袍迎风摇摆,看上去潇洒自若,颇有着卓尔不群的感觉。他面容英俊,皮肤白皙,浑身都流转着极其旺盛的生命气息,宛如初升的朝阳,血气和寿元都处在人生起步阶段,十分的年轻且有活力。如果不是他那一双眼睛看上去充满了睿智的光芒和沧桑的气息,恐怕很难觉得他不属于这个年纪。他明明比乾冥大了许多,但看上去却宛如乾冥老道的子孙一般。如果是真正的大修行者在此,就会明白乾真已经走到了修道界所谓的返老还童,青春永驻的地步。他的寿元在倒流,他的状态在逆转,他不再如凡人一般越来越苍老,相反的,在体内某些力量诞生之后,他的状态正被强行扭转到他巅峰之时。不论是衰竭的寿元和干涸的血气。要知道,在他前往血冥天约见血族古祖时,他的模样还是一个中年人,可此时,他却仿佛年轻了二十多岁,回到了三十岁的样貌。在凡道领域,就算是渡劫期的强者,寿元长至八百年,都没有这份能耐,老去了就是老去了,血气干枯了就是血气干枯了。就算境界突破寿命延长,只要不是扛过了四九天劫进阶仙道,根本不可能强行扭转自己的状态。乾冥老道就是最好的例子,因为在此之前,他就曾一步登天,从元婴,进阶渡劫!可即使如此他也只不过精气神恢复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奕奕罢了,最多寿元被延长了,可是他仍旧苍老,根本做不到乾真这种返老还童的地步。为什么返老还童只存在于书籍之中,因为那是只有突破了人道极限,扛过了四九天劫,进阶到仙道领域才能拥有的机会。可是人间界已经千年不曾有人渡劫成仙了,那些渡劫期的老怪物都在岁月中,看着成仙的门槛郁郁而终了。所以这东西慢慢就成了古籍中的故事,再也没有人亲眼见过。直到此刻,乾真用亲身行动把这个故事还原了。“我知道师弟恨意难消!”乾真走进了这空旷的大殿中,然后伸手一招,一个蒲团飞来,落在乾冥身前不远处,然后他盘膝坐下,与乾冥相对。“只恨我虽杀意滔天,却无力杀你!数十年生死一线的苦修,竟如此苍白可笑。”乾冥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同门师兄,仇人,一时间竟是无力的自嘲一笑。乾真闻言,却是轻轻摇头:“你杀不杀我,我都是会死的,难道非得是你亲手杀了我,才能消你心中怨气?”“想听实话?”乾冥抬起浑浊的老眼扫了一眼乾真。“自然!”乾真点头。乾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便是杀你一千遍,把你挫骨扬灰,碎尸万段,都难消我心中怨气!”“若在你杀我之前我便死了呢?”乾真又问。“那我便掘坟鞭尸!”乾冥声音平静的说道。“你就这么恨我?”乾真微微一愣,似是没料到对面之人对他恨已至此。“有人说恨一个人恨到一定程度,就希望对方立刻去死,下十八层地狱。可是对于我来说,我真的不希望你死,我希望我杀了你你还能复活,让我重头再杀你一遍,一遍又一遍!”乾冥的语气仍然平静,像是不起涟漪的古井,幽深的让人望而生畏。他们一问一答,语气平静如若故人攀谈,但言语之间却流露出那么多的杀意。乾真问问题偶尔还微微停顿一下,可乾冥的回答却从来都不假思索,几乎都是脱口而出。仿佛这些答案早已在他心里练习过千万遍一般。“乾元师兄死了!”乾真沉默了半饷后,又再度开口道。“我知道!”乾冥点了点头。“只可惜他尸骨无存了,否则我也会去掘坟鞭尸的!”“当初有人动用了上清卷中的上清紫府仙雷,乾元师兄怀疑是你,所以他带着几个弟子去查探了,早知道他去了会死,我就不该同意他去!”乾真叹了口气。“是你杀了他吗?”沉默了片刻后,乾真声音略微颤抖地问道。作为仙道级别的生灵,乾真此时早已经没有凡俗的感情,他的一颗道心坚如神铁,一切有违大道的东西都不应该还存在他的心中。可此时,在面对着自己曾经的师弟,又提起了自己那位死去了却连尸首都没有找回来的师兄时,他的心境还是忍不住地出现了片刻的波动。一丝苍凉之感也油然而生,犹如故人死尽,自己白首孤生,眼看暮色四合夕阳沉沉落下,四面八方顿起寒风。“不是!”乾冥摇了摇头。“虽然我很想杀他,但我确实没见过他,杀他的另有其人!”“他死了,但我高兴不起来,他应该死在我手里才对。我是为了杀他报仇啊!现如今他莫名其妙的就死了,连尸体都没留下来,那我的仇要怎么报呢?”乾冥叹了口气,虽然面容依旧平静,但语气却有了一丝茫然。“师弟,你……”乾真看着一脸平静的乾冥,欲言又止,但在挣扎了片刻后,他还是放弃了,重新安静下来。昆仑乾字辈的人如今还有几位,但是当年关系最好的,莫过于乾真他们三人。这不仅因为三人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而且乾元和乾真两人对拜师最晚的乾冥,更是多有照顾,说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都不过分。两位师兄除了常常私下帮助小师弟修行,把自己的修炼心得分享给他之外,偶尔也会把自己领到的灵石和灵药分一些给这个入门最晚的年轻人,以示关心。那时候,他们三个是形影不离,把兄友弟恭这个词语演绎的淋漓尽致。就连师门长辈都大加赞赏,甚至还号召同门向他们学习,增强门派弟子的凝聚力。那时候,乾元作为大师兄,对两个师弟都很照顾,有福大家享,有难他一个人当,每次师兄弟三个犯了错,都是大师兄一个人揽下了所有的责任,面对着师门责罚总是很够意思的闷声背锅。真够意思啊!而天赋最好的乾真,则是负责给师兄弟三个开小灶,他天赋最高,所以在修行上领悟的最深,所以经常毫不吝啬的把经验分享给两位师兄弟。真不错呢!至于那个只能负责给两位师兄故障喊加油的小师弟,唔,他只需要鼓掌喊加油就可以了,不需要他出力。蛮好!三个人如影随形,再加上那个慈眉善目,对他们看似严厉实则关怀备至的师傅,师徒四个过的其乐融融,哪怕是残酷的修真界都让他们活出了平常人家的幸福感。哪怕那时候他们住在昆仑山的边沿处,玉虚宫的犄角旮旯里,也照样活的很开心。似乎只要师徒四个在一起,就算是天塌下来了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真好啊!这一刻,乾真看着近在咫尺却好似远在天边的小师弟,一时间他竟然再次想起来了当年那份静谧且美好的岁月。那段他修道历程中,最宝贵,最美好的时光。但是秋风吹来,微凉萧瑟,像是那时的秋风,像是那时的微凉。可仔细想想,那好像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一百年了吗?时间过的真快啊!乾真轻轻的叹气,偏头看去时,院里好像落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