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紧缩的瞳孔倒映中,李化吉捡起瓷片,因为动作过于随意,故而捏着碎瓷片的手被割出了鲜血,滴滴答答落到了地面。
她抬起眼皮,看了会儿谢狁的表情,倒像是确定了某件事一样,忽然快意地笑起来,她道:“谢狁,听好了,你要是敢放逢祥的血,我就割腕。”
谢狁道:“你以为我在乎……”
李化吉捏着瓷片的手微向下倾斜,摆出了一个摁进手腕经脉的姿势,谢狁骤然失声。
李化吉道:“正巧,我也不在乎。我从前就是太在乎了,毫无权势不说,浑身上下还有一把的命脉任你抓,才会被你欺负成这样。不仅要陪你笑脸,还要忍着恶心跟你上床。我以为如此,你会放过我们姐弟,却原来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好我日日清醒,从未被你蒙骗,否则我真的难以想象我会有多惨。既然迟早都要被你斩草除根,我不如早做了断。”
谢狁心急,忙道:“我从未想过要杀你。”
“那我真是要感谢你,还肯留我一条性命,把我拘在后宅,给杀我弟弟的仇人生儿育女。”李化吉冷声道,“谢狁,求求你了,把我当个人吧。”
她又是一个手势,好像当真就要割腕,谢灵已听出谢狁口是心非的想法,因此弹出一颗石子,击落碎瓷片。
李化吉看着谢狁:“人要死,总是有办法死的。”
谢狁道:“刚才那些不是气话,都是你的真实想法?”
李化吉点头。
谢狁冷笑:“李化吉,你很好。”
她还不知道死是件容易的事,求死不能才是最痛苦的。
谢狁脑海里闪过无数的折磨人的想法,牢狱最不缺的就是酷刑,他有的是办法打断李化吉的傲骨,让她低头认错,再乖乖地回到他的身边。
他想了一圈,看着李化吉,说出的却是:“这间房门坏了,把她换到楼上去。”
第52章
谢狁要审问李化吉,可他站在门口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无一与审问有关。
大堂里,听了全程的崔二郎偷偷与阿妩商量:“我还要和大司马说吗?瞧这样子,会不会直接把他气死?”
原来崔二郎与谢狁一道抵了山阴,因谢狁染了风寒,为了不耽误,崔二郎与他分了两路去寻李化吉,故而没有赶上李化吉行刺之事。
后来等消息传来,崔二郎赶到客栈,看谢狁昏迷不醒的模样,又实在坐不住,就折返回了那院落。
旁人都被谢狁的伤牵绊住了脚,倒是崔二郎想起了李鲲。
李鲲哪去了?
他仔仔细细搜遍了整个院落,确认李鲲出逃得仓促,许多家当细软都没有来得及带走,想来是提前不久听到了动静,于是仓惶翻墙逃走。
若是谢狁不曾受伤,命人四处寻找,还是可以找到的。
崔二郎记在了心里,一面命人继续搜捕李鲲,一面去信平阳,去把郗阿妩接了来。
他感觉山阴的事已经超出他可以解决的范围了,实在棘手,必须求助外援。
阿妩果然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崔二郎正要回答,就见谢灵扶着谢狁慢慢地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比方才还惨白了三分,可见方才的对峙当真是让他耗尽了心力。
他乌黑的眼眸微微转动,冰凉的眼神刺了过来:“有事?”
谢狁受多了刺激,实在见不得这对夫妇又在眼前晃来晃去。
阿妩看了眼崔二郎,崔二郎不敢随便说李鲲之事,却也不能显得自己过于无所事事,幸得贤妻这一眼的提醒,很快就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建邺送来了信。”
谢狁捏着薄薄的信纸,只看了眼便面色铁青,大掌揉起,将信纸揉捏成团,递给谢灵:“烧了。”
崔二郎小心翼翼地问:“谢将军送信来,可是建邺出了事故变动?”
“不曾,”谢狁冷声道,“他就是太闲了,所以要多管闲事。”
李化吉被带到了二楼。
房间在谢狁的隔壁,屋内的窗户照旧被封死,确保她没有逃跑的机会。
李化吉也没想到她赌的那把竟然真的叫她赌赢了,谢狁既没有叫她死,也不曾折磨她,只是继续把她扔在这个房间里不闻不问。
可能是还没有消气,以致于都没有想出一个妥贴的处置她的方法。
但李化吉不害怕了,就连刺杀谢狁的大事都做过了,她似乎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她只是会想起李鲲,也不知道他究竟逃出去了没有。
一墙之隔,就在李化吉一会儿想李鲲,一会儿想李逢祥时,谢狁在想李化吉。
他的伤位置不好,离心脏太近,故而大夫一定要他养完伤再走。等着公务的日子,谢狁太过无聊,合衣躺在床上,脑袋空空,唯有李化吉的身影会频频浮现。
一会儿是新婚之夜,她被喂了逍遥撒,迷迷糊糊趴在他怀里,唤他夫君。嫁衣似火,将他的心肺也烧得热气腾腾。
一会儿又是推开院门时,她抬起手,冷静地用袖弩射出飞箭,往日总是带笑的双眸含着恨意看着他。
于是交加的喜悲如松弛又紧绷的弦丝,一遍遍抽痛着谢狁。
他就这样关着李化吉,不提审她,也不说怎么处置她。
后来是阿妩看不下去了,将他拦了下来,问他究竟是怎么个打算。
谢狁并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露怯,他习惯了杀伐果断,骤然如此优柔果断,让他觉得很失败。
于是谢狁板着脸道:“你有什么合理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