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颜喝了个酩酊大醉,翠娘和长襄就辛苦照顾了他一宿,到得第二天早上他神清气爽起来,两位夫人就已经累得快睁不开眼。
心中愧疚非常,他连忙打发翠娘和长襄快去休息,才出房门就有下人迎上前来,笑道:“侯爷可算是醒了,这一晚把大伙儿都折腾的够呛,单为了你要喝酸梅汤,后厨就忙活了两个时辰,还是两位夫人体恤温柔,亲自照顾你才叫你安稳。”
这话要是别家的下人说出来,挨几个嘴巴都是轻的,主人稍微严苛一点,甚至可以用“轻慢主家”的罪过将其打死埋了。然而纪颜是个文明人,侯府中的等级就不是那么森严,下人们也很有眼力,说话看似无礼,其实很有分寸,这番话乃是在夸翠娘和长襄。
故而他听了也不生气,只摇头笑了笑,道:“陛下好意设宴,我也舒畅开怀,难免多喝了两杯,不晓得那西域葡萄酒这么厉害。你们做事动静小些,别打搅了两位夫人歇息,我也不给你们添乱,这就出去走走,省的遭你们抱怨。”
两人正在说笑,就见波尔拉夫迎面走来,先是恭恭敬敬给纪颜问好,才道:“侯爷起的早,不知今天可有什么要事?我想去茶楼瞧瞧茶叶,就不好多在侯府中叨扰。”
这小子礼貌规矩之处,比一般的读书人犹有胜出,浑似个小大人一般,就很招纪颜喜欢,才听他道:“我是个闲散的侯爵,平常都没什么事,你要是急着看茶,我这就带你去。不过难得来长安一次,怎么也得多待几天,我侯府家大业大,还养的起你这个娃娃。”
波尔拉夫躬身道谢,这就跟着纪颜朝听雨阁走去,一路上左瞧右看,的确是好奇的紧,不时露出惊讶神情,瞧见个稀奇玩意儿就要把玩半天,纪颜也不催他,笑呵呵陪着他到处逛逛。
彼时的长安城,可谓是世界的中心,八荒的.asxs.,天地之间,四海之内,再没有比长安更繁华,更富庶的地方,即便是波尔拉夫这种巨富之家的小孩儿,也被长安的种种所折服,各种赞叹和溢美之词不绝于口,实在无法用汉语表达的,甚至还要用波斯语再夸两句。
相比之下,长安的老百姓看他就很淡定,也不觉得这卷毛色目的小孩儿稀奇,也不会为他的赞叹而激动,便是在他们的心中,大唐乃是万国之宗,他们身为大唐的子民,天然比外邦蛮夷要高一头,不鄙视波尔拉夫见识少,已经是大国的涵养与礼貌,就绝不会有人觉得他有什么稀奇。
况且当时的长安城中,也不乏异邦来的商人和奴隶,好一点的像波尔拉夫这种,还算是有点钱来做生意的,更多的像是金发碧眼的胡姬,浑身黢黑的昆仑奴,就只能作为奴隶存在,乃是主人的附庸品,全部的价值只是一纸合同契约,连基本的人权都享受不到,甚至还不如贱籍的大唐子民。
在这样的环境下,波尔拉夫就享受不到任何关注和特权,甚至要不是纪颜陪在她身边,他买东西都要遭到商贩鄙夷。
好在波尔拉夫不是第一天到中原,小孩子心念赤诚也不会想太多东西,眼瞧着他站在一个卖彩陶的摊子面前走不动道,纪颜就给他挑了一匹巴掌大的小陶马送他,打趣道:“这东西你可得收好了,过上一千年,它比你们家世世代代积攒下来的财富都值钱哩!”
波尔拉夫不懂他的意思,也是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些,一千年前冈比西斯王朝留下来的东西,他们家也有不少,不见得多值钱,就没把纪颜的玩笑话放在心上,只笑呵呵把玩着手中的唐三彩陶马,不住朝纪颜道谢。
两人这样走走停停的,半个小时都没有走到听雨阁,却瞧见前面十字路口处,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似乎有什么热闹可瞧。
纪颜不喜欢瞧热闹,波尔拉夫却很好奇,两人这就挤进人群中,才叫纪颜叹了声“冤家路窄”,原来被围在人群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原来的奎师那都,这会儿他正像个撂地卖大力丸的骗子一样,用口音浓重的汉话鼓吹着自己的厉害。
只听他不住讲述着自己对“道”的理解,又吹嘘自己这一支道门乃是老子出函谷关之后传下的分支,直说自己修成了神通,能够凭空驾驭水火,驱逐妖魔邪祟,召唤先人亡灵,总而言之一句话,神汉能干的他都能干,还能现场演示。
大唐遵圣人教诲建国,老百姓信神信鬼的不少,却不会轻易被这等骗子骗住,当即就有那好事之徒大声喊道:“兀那胡人,你吹的天花乱坠,还不如露一手功夫!吹牛谁不会,大爷吹的比你好听!”
奎师那都闻言并不生气,也可能是没听懂这话里嘲讽的意思,这就微笑着点了点头,唧唧咕咕念了半天谁也听不懂的咒语,随即手舞足蹈,出尽了洋相,这才双手猛地朝天一伸,喊道:“火来!”
顷刻间,就见他头顶上空爆出一团翠绿色的火焰,火焰一闪而逝,只留下淡淡的硝烟味道。他这一手来得有些突然,大伙儿见了难免受惊发出叫声,就叫奎师那都满意点头,知道自己这一手“御火术”显露出了本领。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大伙儿最初惊叫一声以后,也就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反应,甚至之前那好事之徒还阴阳怪气道:“我当他要飞起来呢,不过是放了个烟花而已嘛!那年除夕之夜,太极宫中放的烟花,可比他这个好看多了!还是咱们陛下大气,不是这种胡人能比!”
纪颜闻言一笑,低声自语道:“早就跟你们说过了,玩烟花,我是你祖宗!长安百姓见多识广,哪能被你这等雕虫小技给唬住?嘿,这骗子,今天怕是要街头献丑,自己毁了自己的名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