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照亮黑夜,人头滚落泥泞,纪颜一直防备着侯君集拼死一搏,也怕他举剑自尽,就没想到他一拔出剑来,挥手就杀了身旁几名亲信,才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令人猝不及防。
尉迟敬德也被这一幕镇住,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好你个侯君集,如此一来,此事便是死无对证,随你怎么说都行了!”
抛开宝剑,侯君集无奈苦笑道:“早知道太子不争气,却没想到他这么不争气,既然他认罪忏悔,我便横竖都是一死……这些人也曾随我出生入死过,个个忠心耿耿,让他们先走一步,也免得多惹出祸端来。”
纪颜听着暗暗点头,就知道侯君集明知难逃此劫,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就不肯莫名其妙被尉迟敬德杀了,这才自己动手斩杀一同造反的几位同僚,免得他们生事,也将所有的秘密揽在了自己一个人身上。
太子造反,乃是天大的丑事,李世民自然要对外遮掩,不能叫坊间议论;可事情已经发生,对内却要查个彻底,才能防微杜渐,将还有可能发生的造反消弭于无形之中,就必须留下侯君集的活口,让他与李晨起啊你对峙。
侯君集看一眼尉迟敬德,叹道:“国公这就来捆了我罢!我自会与陛下请罪,原是我蛊惑太子,撺掇他生出不臣之心!”
这番话算是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尉迟敬德这就将信将疑,道:“你与我这样说,与陛下也这样说么?如今前线一路凯旋,你可别再生出祸端来!”
从来都是尉迟家的人听不懂别人说话,这会儿却是纪颜不懂尉迟敬德的意思。只是他不懂,侯君集懂,便是他这一次谋逆作乱,背后必然还有多方势力牵扯,一旦他乱咬一通,自然能扯不少人落马,给自己在黄泉路上找几个伴。
只是如此一来,内朝牵动外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朝中大员倒台,势必会导致对高句丽的战线受到影响。尉迟敬德不关心朝中派系争斗,却很看重对外作战的输赢,在他心里,大唐天下无敌,断不能吃了败绩,这才一反常态的想要将侯君集灭口,绝不能让他胡说。
侯君集精于谋略,对尉迟敬德的心思把握很准,这才保证绝不乱说,当即下马走上前来,任凭尉迟敬德用铁链将他牢牢捆住,交给孙德严加看守。
尉迟敬德是个莽夫,凡事宁可站着死也不肯跪着活,就没想到侯君集会这么容易投降,一愣之后也就掏出李世民的敕旨在手,朝着那五万躁动不安的大军吼道:“陛下敕旨!侯君集谋逆造反,协同者已经伏诛!其余尔等,受其蒙蔽,不再追究!”
这一宣诏,才是给五万大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们之前不知道侯君集要干什么,刚刚才晓得他是要谋逆造反,一时间都是人心惶惶,谁都知道谋逆是抄家灭族的死罪,虽说法不责众,可事后追究起来,众人也难脱干系,多少要受些处罚,就叫他们心忧。
方才侯君集与尉迟敬德对峙,这五万大军都是乱成了一锅粥,其中甚至有胆子大的打算顺水推舟,把侯君集没做完的事情做完,却听尉迟敬德宣诏免除他们的罪过,这便打消了不敬的心思,纷纷欢呼起来,高喊军威,这就放心。
纪颜偷眼瞧着尉迟敬德手中的敕旨,心道:“陛下给的分明是讨逆诏书,哪里说过协从不论,尉迟伯伯这是矫诏哩!不过矫诏也好,真逼反了这五万大军,京城那边只怕还不好应付!”
侯君集这会儿如同霜打的茄子,再没有之前的威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已经丧失,只留下一具躯壳在此,也不多说什么,乖乖被孙德押着,一行人这就调转马头,朝着京城赶去。
天光大亮,长安城内外已经有不少百姓发觉事情不对,十三座城门里外都有人等着进出,守城的兵丁却说什么也不肯开门,甚至有几名外放的官员也在人群之中,四品的地方官也和老百姓一起等待。
“尉迟爷爷回来了!快!打开城门!尉迟爷爷回来了!”
随着年轻城门官的一声高呼,这就有兵丁缓慢上前打开城门,才瞧见远处黄沙滚滚,尉迟敬德带着千余名精兵凯旋而归,直吓得沿途的百姓纷纷避让,个个面带崇敬的希望能瞻仰尉迟敬德的真容,便是他身为大唐门神,声威在外,在老百姓的心里,地位着实不低。
尉迟敬德享受着众人的崇拜,却不敢耽误分毫,一面让纪颜保护好侯君集,一面就率军朝着太极宫冲去。
此刻的太极宫中,却是一片风平浪静,太子造反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宫门,绝大多数大臣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此刻已经散去,只有内朝一众老臣与李世民静静等候,等候尉迟敬德的消息。
“嘭”一声响,伴随着尉迟敬德的呵斥与铁链子哗啦啦响动,就见侯君集被绳捆索绑拖上殿来,一见李世民便瘫倒在地,口中高喊道:“陛下!罪臣有负陛下天恩!”
李世民见尉迟敬德留了侯君集活口,心中便安定了许多,这就沉声道:“侯君集,朕身边的老人,大唐的大将功臣……你,知罪么?”
侯君集心中早已有了决断,这会儿就鼓起最后一丝勇气,泣声道:“陛下!皆因我心存不臣之念,蛊惑太子造反,却不料天威浩荡,一切早在陛下的掌控之中!罪臣自知难逃一死,只求陛下给我个痛快吧!”
一听他这番话,在场一众内臣都是松了口气,才听李世民低沉道:“你这样,对得起朕么?”
侯君集一愣,这就低头无语,连装出来的哽咽和哭泣都收了回去,便是李世民这一句话,真问到了他心坎里,叫他眼前浮现出君臣之间的一点一滴,回想起隋末至今的许多往事,自知惭愧,无言以对,只得沉默。